付名是誰。
印憶柳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但從他那張略顯麵熟的臉龐,和他拘謹的形容中,印憶柳終於想起來眼前這個自己鼻梁跟前的少年人是誰。
記得末世之初,他們旭陽小隊剛剛來到Z市之時,有一個羸弱的瘦小男孩兒和一群五大三粗蓬頭垢麵的大漢擠在城牆之下搶生意,他那時候用弱弱的聲音說自己隻要一個麵包,帶路聊天間顯得機靈又早熟,給印憶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其次有印象便是他換了工作,充當送貨員給黑狼送食物,按理說應當沒什麼交集才對,這樣一個萍水相逢點頭之交的少年人怎麼會隔段時間就給自己發一段訊息呢。
而這幾年之中,付名的變化也非常大。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付名時,他隻是個普通的人類少年,沒有父母家人的庇護在基地中過得十分艱難,且衣衫破破爛爛身材矮小乾癟。
可是如今再看,他全然沒了當時的拘謹之感,個子竄的飛快,雖然依然很瘦,但一看就是一個進化能力者。
印憶柳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麼事情,也不知從何開口,兩人麵麵相覷。
就在這時,腕子上發燙的通訊錄拯救了印憶柳和這尷尬的氣氛,她作勢抬起手臂,看清發信的人後臉上的神情不由得柔了幾分,嘴角微微勾起。
發件人是靳煬,上麵隻有一行字:我回來了,你在哪裡?
半個小時後,印憶柳回到了院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在門邊上的黑衣男人,腳下的步子不由快了幾分。
而墜在她身後的少年卻滿臉猶豫,被靳煬陡然掃來的視線唬的腳步一頓。
此時付名坐在印憶柳和靳煬的小屋裡,膝頭老老實實並著雙手放在上麵,一幅乖乖少年的形象,他攥緊的手心出了些濕熱的汗水,被他不自覺的蹭在褲縫上。
他身邊印憶柳和靳煬正在交談,由於有外人在,並且靳煬並不想告訴印憶柳自己的涉險的事情,所以對此次出行寥寥幾句便帶過,轉而看向了一旁身子挺的筆直的少年人,又看了眼身邊的兔兔,像是在無聲地詢問:這小子是誰?
印憶柳看著萬分緊張的付名,心中有些好笑,要知道來的時候這少年可不是這樣的。
他凶得很呢。
在表明了想要見一見靳煬的願望後,印憶柳思索一番還是決定滿足他,一路上少年表現的拘謹而懂禮貌。
在路過一個低矮肮臟的小巷子時,幾個縮在滿是汙垢的牆角後抽紙煙的少年看到了他們,燃燒的劣質紙煙漂浮的黑灰彌漫在這個小巷子中,並且誇張地大叫著作勢要湊上來。
看到這些人後,付名的麵色微微一沉,同時心中有些懊惱。
他並不想讓印憶柳看到這幅混亂的景象,但那些混混一樣的少年還是吊兒郎當的湊了上來。
“喲,這是誰啊,咱們的大人物付名終於舍得回來了,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們這些兄弟。”
這些男生看個子都不高,應當和付名差不多,都是十三四歲的小家夥,但個子看起來要比正常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矮小太多。
他們穿著廢土時代後基地救濟普通人的棉服,上麵布滿了臟漬,頭發也又油又長,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
這些和平時代還稱得上是孩子的少年人已經被末世和艱難地生活磨的滿臉市儈,和那些大人沒什麼兩樣。
付名經過一年的休養,無論是身體還是個子都逐漸養了起來,再加上他有進化能力在身,氣勢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微微歪頭眸子冰冷。
“誰是你兄弟?”
為首的一個插著自己的破兜,聽到這話吊兒郎當地將付名上下打量,又用令人有些不舒服的眼神去瞧印憶柳,薄薄的胸膛忽然發出一聲冷笑。
“可以啊付名,果然混的好了成進化人了就是不一樣,咱們這些一起在巷子裡討飯吃的兄弟轉臉就不認了,現在咱們是不是該叫付名哥了?以前也沒看出來你運氣這麼好,怎麼,現在連漂亮女人都搞上手了……”
幾個半大的小夥子操著一口罵罵咧咧的臟話,偏生個子還沒印憶柳高,胳膊也細的像杆子一樣,他們聲音還有些少年人的獨特尖細,尤其為首的正處於變聲期,啞著嗓子像個公鴨一般,聽起來十分好笑。
印憶柳忍不住輕笑一聲,卻被麵皮薄又自覺了不起的少年人當成了是對自己的嘲諷,頓時有些羞惱,上前兩步想要推搡。
下一秒,一個個子還沒有印憶柳高的少年忽然上前兩步,用乾瘦的手掌一把拽住了那少年人的手腕,力道之大讓那臟兮兮的小子頓時麵色猙獰,扭著腕子哀叫起來。
“付名你乾什麼?!鬆開!”
付名一改剛剛那副溫吞模樣,清秀的麵龐帶著些狠厲,“誰讓你用你的臟手碰印姐的?”
印憶柳被這突如其來的A搞的有些愣,幾個少年人更是被那滿臉的狠色震的心頭一顫,被扭著手腕的少年人身子被往前一帶,用力甩著自己細弱的腕子,咬牙切齒道:
“好你個付名,你以為你運氣好成個進化人就了不起了是吧,之前在我地盤討飯的樣子,你身邊的女人怕是沒見過吧……”
少年人最了解彼此,也知道什麼話最戳人心,在其在乎的人麵前將他血淋淋的不堪過往掀開,是讓人最接受不了的。
他正惡狠狠說著,忽然看到眼前的少年人整張臉開始發生了變化,從脖頸往上開始具化為一張恐怖的浮腫的臉,空洞洞的眼球下方布滿了血絲。
那巨大的麵孔朝著幾個男生露出了嗜血的笑意,裂開的寬長嘴角中有猩紅的舌向外卷出。
幾個少年被嚇的臉都青了,不住地往後退去,口中淒慘驚恐地叫喊著往巷子外跑去。
身後的印憶柳也被這忽如其來的變化嚇的一凜,實在是付名的臉和氣息和暗化者都太像了。
隻是一瞬間的變化後,少年的麵孔立即恢複了正常,印憶柳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很是警惕地握著腰間的劍柄,隻要付名有一絲異動,她就會拔劍而起。
付名再三保證那隻是自己的進化能力,並不是真的暗化者,並且又給印憶柳具化出幾張猙獰恐怖的麵孔後,印憶柳才放下了戒心,確定付名是一個正常人類。
她第一次見到這種進化能力,覺得有些新奇。
從廚房中走出來,印憶柳手裡端著兩杯溫水,放到了靳煬和付名的身前。
靳煬褪去了身上的鬥篷和一直佩戴的麵具,渾身的淩厲也掩去大半,像個高貴慵懶的大貓微微靠在沙發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付名。
印憶柳忍不住笑了笑,“你彆緊張啊。”
“我不緊張!”少年磕磕絆絆地解釋,“剛剛那幾個人說的不是真的……”
少年比劃著解釋,說自己前兩三年雖然一直在街角討生活,但是從來都沒有參與過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都是做正經工作養活自己,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
他又吞咽一下唾沫,說話時帶著些結巴,明顯是緊張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靳,靳煬大哥,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不記得。”靳煬微微抬眸,一句話把天聊死了。
印憶柳差點沒憋住笑,用嗔怪的眼神瞧了眼麵無表情的靳煬。
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尷尬,那拘謹無比的少年臉上帶著些無措的神色,硬著頭皮道:“我曾經受過您和印姐的恩惠,當時我說過,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進化人,有了一定的能力,希望您和印姐給我一個機會。”
在付名的心中,他一直深深記得那個小姑娘給自己的幾顆糖果,那色彩斑斕的糖紙直到現在他都整整齊齊地放在自己的包裹之中。
他也永遠記得那群笑著和他打趣的意氣風發的男女,雖然自己當時隻一個臟兮兮的可憐蟲,可是他們卻笑著把自己迎進了屋子,和自己分享美味的食物。
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下等人,或是一個活該待在垃圾堆的臭蟲,所以無論之後他在肮臟的泥濘之中掙紮陷入多久,也沒有和那些街頭渾渾噩噩的人一樣放棄自己存在的價值。
他在等一個機會。
好在,他等到了。
付名去參加了進化人改造的實驗,在踏入那冰冷的手術台之前,正好是大名鼎鼎的‘墮落者殺手’和神秘女劍客名聲大噪的時候,他試探著給印憶柳發了一封信件。
經過了半年改造,付名吃儘了身體和精神上的苦頭,實驗成功之後,他再次給印憶柳發了一封通訊,可是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其實靳煬的通訊他也通過各種方法拿到了手,但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