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惜時的手機上明晃晃的亮著和陸衡也的聊天記錄,她沒有貼防窺屏,憑借季晏清的視力,隻是隨意一瞥幾個大字就完全被收入眼中。
往上還有聊天記錄,並不是忽然的交流,季晏清沒有看清楚圖片,但模糊可以看見上麵是這個城市的地圖。
……煩躁。
無法想象陸衡也叫自己大舅子的畫麵,那種感覺就像是吞了蟲子一樣惡心。
和什麼人聊天才會斟酌自己的用詞,以至於保持了那麼久的[正在輸入中]呢?
季晏清乾脆什麼都不想。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太疲憊了,才會被藥物影響到這種程度,這對於季晏清來說,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才是正道。
他換好了睡衣,關上燈沉入夢鄉。
……不出意料的,那種夢境纏上來。
季晏清看見自己正在修剪指甲。
剪的很乾淨,剪完以後用工具磨掉任何可能存在的棱角,他並不在季氏公館,而是一個相對來說有些小、但內飾非常溫馨的房子裡。
沒有人告訴他,但季晏清覺得這就是他和紀惜時的家。
至於修剪指甲是為了什麼,顯而易見。
牆壁上的時鐘顯示六點半,應該是下班的時候了,季晏清起身整理了自己的居家服,他抬步走到了玄關處,似乎和他心有靈犀,大門隨之打開。
紀惜時剪了短發。
她拎著包,看見季晏清以後眉眼彎彎,在被目光注視著的那一刻,少年清晰地感覺到這具身體像是活了過來。
……就好像是乾涸了半把月的土地忽然迎來了一場雨。
不、不應該是這樣。
這個年齡的自己應該成功成為了季氏的接班人,他應該在公司辦公,而非是在這樣的家裡等待某個人。
但門外的紀惜時撲進了他的懷裡,如此親密的舉動將所有的思考打散,季晏清無法合理地繼續向下思考。
他看見自己低下頭,鼻尖和鼻尖觸碰,呼吸交纏在一起,他輕輕鬆鬆就將少女架起來、背部靠在牆上,他從她的口中掠奪空氣。
淺棕色的眼眸中水光瀲灩、充滿蠱惑的意味:“今天不會刮到了。”
十七歲的季晏清仿佛被電了一下,他的眼睫顫了顫,看著懷中的少女貼上來,歡快地說好。
……這算是什麼?
對著一個在現實中已經成為了妹妹的人做這樣的幻想嗎?
上與下的轉換,他甚至願意束縛自己,讓她對自己為所欲為。接受她的體溫、注視她的身體、感受她的起伏、被她完全包裹,讓紀惜時覺得一切都被她掌控,而他是完全受控於她的信徒。
在困倦湧上來的時候,季晏清喜歡緊緊抱住她,那些遊刃有餘的虛偽麵具被少年自己扯下撕碎。
他說:“你可以對我做想做的一切。”
季晏清明白,他們或許因為什麼離開了季氏。而季晏清了解自己的母親,她認為自己蒙羞,業內的所有公司短時間門內都不會向他敞開大門。
無論季晏清多麼優秀。
或許在欒安眼中,這場夢境中的紀惜時和騙走了公主的窮小子沒什麼區彆。
但紀惜時很厲害。
她在高中大學的時期結交了很多的朋友,有人針對也就有人保護,憑借自身的優異——她成為了陸氏的總裁秘書。
季晏清被混亂的夢境裹挾。
被愛著的感覺太好了,太幸福太美滿,隻要她出現,自己的內心就是充盈的。他有些恍惚地覺得自己和這個季晏清就是同一個人。
但陸衡也是她的直係上司。
季晏清發現自己很容易感受到不安。
他知道陸衡也的為人,也知道紀惜時絕對不會拋下他,但他就是恐慌。
在這裡的他不夠優秀完美,沒有家世的支撐、甚至引以為傲的能力也因為母親的控製而失去了效用。
那種情緒如影隨形,很多時候都在折磨著季晏清,看不到紀惜時的時候,似乎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他要想辦法留住紀惜時全部的愛。
於是心靈上的空缺在身體上彌補,他像是需要汲取愛意才能活下去的男性魅魔,時時刻刻都不願意讓紀惜時休息。
理智和情感在撕扯,十七歲的季晏清很難處理這樣的情感,他太過孤獨了,不經意間門就放任自己沉溺。
在這裡,季晏清變成了一個需要她的愛才能夠存活的怪物。
這段夢境比起季晏清想象中的還要更長一些,或許是那些細水長流的場景讓季晏清鬆懈下來。
……如果是這樣的生活,那似乎也很美滿。
門扉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並不是熟悉的少女。
欒安和幾個秘書站在門外,她的視線冰冷冷地掃過玄關,又越過季晏清向房間門內部看去。
很失望的神情。
“你就是為了這些放棄季氏能夠給你的一切?”她的聲音像是將人從夢中喚醒的鬨鐘,將他從美夢中喚醒,“你真讓我失望。”
溫馨美滿的幻象從邊緣開始一點一點的碎裂,仿佛玻璃被棒球棍狠狠砸碎,濺出來的碎塊紮到了季晏清,他的臉色因為疼痛瞬間門變得煞白。
欒安說:“我需要一個完美的孩子,季晏清。你的爺爺去世了,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現在回季氏。”
季晏清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的可怕:“……她在哪裡?”
欒安輕哼了一聲。
“陸理事長很滿意她,陸衡也對她也很特殊…季晏清,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欒安那張臉在視網膜上扭曲了,但聲音卻穿透了所有的障礙來到了季晏清的耳中。
冷酷地聲音仿佛進行著殘忍的審判:“而你,你永遠都不會再見到她。”
季晏清猛地睜開眼,他掀開被子撐起身,一手攥著睡衣胸口的位置,劇烈的喘息讓他的呼吸有些困難。
……這是夢。
為什麼會有那麼清晰的……
陸衡也的話忽然闖入了大腦,季晏清急促的呼吸一窒,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伏在床上,額角大滴大滴的汗落下。
——記憶?
季晏清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陣痛感像是有人用針紮入皮膚,泛起細細密密的刺痛。
他得去找她。
現在,立刻。
*
紀惜時沒想到溫黛會答應他們一起來到酒吧,今天晚上這裡被包場了,全是參加競賽的學生。
大家看上去都深諳勞逸結合的道理,校服換下之後各自都有各自的風格。
紀惜時來的晚了點,但被非常熱情的帥哥美女直接帶去了吧台中心的位置,這裡可以調酒,地勢偏高,可以將酒吧裡的大多數景象收入眼中。
拉她過來的美女問:“不知道我又沒有這個榮幸能喝到小可愛調的酒?”
紀惜時小雞啄米。
溫黛無奈:“你也太好說話了。”
人家一句小可愛就把紀惜時給蠱惑了。
紀惜時笑嘻嘻地說沒關係,不過調酒的數量也是有限額的,她忙活不了這麼多人。
這位美女在吧台前坐下,調酒師將位置交個紀惜時,這裡的人逐漸越來越多,溫黛幫紀惜時拒絕了好幾個,一群人乾脆看吉祥物一樣看著紀惜時。
有些在舞池那邊跳舞,當紅的組合樂曲還能跳上幾段,瞬間門就將場子烘熱。
這麼熱鬨,紀惜時的情緒也很高漲。
溫黛坐在靠近她的位置,看著好朋友因為激動變紅了很多的臉頰,她明顯喜歡這種熱鬨的氛圍,溫黛就沒有出聲。
圍在一起的人潮後方忽然傳來了動靜。
“我去,猜猜什麼大人物來了?”
“哎呀!今晚看來我沒來錯地方——”
紀惜時循著聲音看去,出乎他的預料,她看見了陸衡也。
少爺穿了一身黑色衝鋒衣,少年雙手插兜,姿態看上去很放鬆悠閒,他暗紅色微卷的短發在彩色的燈光下麵不太顯眼,但偏偏氣質上佳,輕鬆就是人群視線的焦點。
他站的位置靠近舞池。
旁邊兩個男生說了兩句什麼,陸衡也懶洋洋地掀起眼簾看向紀惜時所在的位置。
他眼下那兩顆小小的痣在白皙皮膚上那麼明顯。
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
“衡少,來都來了跳一個不?”
“我去,什麼身份能讓少爺給我們跳舞?”
“我也會我也會,V.K的曲男人最好的醫美!”
有人拿著話筒:“想不想看衡少跳一個?”
紀惜時下意識地跟著節奏點了下頭,看見陸衡也直勾勾看著自己的視線。
……他看上去真的要跳!
紀惜時將給彆人的雞尾酒遞出去,隨後下意識地捂了下臉,又忍不住張開手指往那邊看。
溫黛:“沒事,看了他又不會掉一塊肉。”
VK的曲風多數都是快節奏,能出圈的男團舞一般有自己的風格。
少爺跳舞還…挺帥的?
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技能。
紀惜時看著看著沒忍住喝了口水,想到是自己調的酒就放心繼續喝了下去。
酒精度數不高,不會喝醉。
而且溫黛在旁邊呢,再怎麼樣都不會出現問題。
陸衡也隻跳了一首,在眾人的歡呼起哄中退到一邊,紀惜時坐在位置上小口小口喝酒,被氛圍熏得暈乎乎的,一時間門什麼都沒多想。
溫黛視線在周圍一轉,忽然看見了什麼起身。
“我去一下廁所,不要和彆人亂走知道嗎?”她跟紀惜時這麼說的時候,像是在叮囑家裡的小孩子,“他們讓你調酒拒絕就好了。”
紀惜時捧著酒杯點頭。
溫黛還是不放心,她問另一邊的女孩子能不能幫忙照看一下,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才離開。
紀惜時:“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這位陌生少女彎眸:“你們是好朋友嘛,這是溫黛關心你。”
陸衡也那邊又傳來了起哄的聲音,少爺對這種環境似乎得心應手,紀惜時想起駱易以前說的——
在初中時候,他們就經常有這樣的聚會。
身邊的少女紅唇一勾,她撐著臉頰問紀惜時:“有沒有發現衡少剛才一直都在往你這裡看呀?”
紀惜時:“有嗎?”
這個女生擺了擺手:“你忘記之前他用個人賬號澄清謠言的事情了?我覺得他百分百喜歡你。”
不論智商多高、成績多好,八卦還是人類的本性,她這麼一說,另一邊一個男生也挪了過來。
“我猜他就是為了你過來的。”
“這少爺孩挺貼心的嘛,他往那邊一坐又能看見你,又不會讓很多人注意到你。”
紀惜時下意識地喝手中杯子裡麵的水。
她小聲說:“……這樣嗎?”
陌生女孩點頭:“我倒是覺得他人還不錯。”
要是有女生湊上前,陸衡也百分百會用冷漠的目光拒絕,雖然和周圍的人在說話,但是目光時不時就朝著這個方向看來。
就好像是迫切需要關注的大狗?
這個美女評價道:“很守男德,要是我就給他加分。”
他們幾個人互相也不認識,就這麼圍著紀惜時說話,從陸衡也聊到彆的地方又聊回來,紀惜時一邊聽一邊喝,時不時地說幾句話附和一下。
不多時,手中的酒杯空了。
……
季晏清到達的時候,酒吧的燈光光怪陸離。
紀惜時坐在吧台前,周圍是一些同樣參加本次競賽的學生。
她似乎喝了一些酒,臉色比起平日裡要更紅潤一些,眼睛卻亮的驚人。
旁邊有個女孩子問:“陸衡也那樣,你會不會心動啊?”
她的朋友用手肘捅了她一下:“彆這麼問妹妹,要是不好意思了怎麼辦?委婉一點啦。”
紀惜時認認真真地回複:“其實我也不知道。”
或許酒精能夠將人心中最深處的想法完全挖掘出來,紀惜時低頭,她的手扣在高腳杯的杯壁上,少女小聲說:“…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我覺得他很帥的。”
酒吧裡分明吵鬨。
但是這句話莫名其妙的,被那些音樂聲裹挾著傳入了季晏清的耳中。
季晏清的腳步因為這一句話停下來。
夢中的場景在眼前閃過,他想到了那安撫的、親密的親吻,那些屬於他們的畫麵卻在欒安出現的那一刻破碎。
她說,他在陸衡也麵前沒有競爭力。
極大的恐慌感瞬間門擒住了季晏清。
他已經失去過一次了,又要因為來的晚一些而失去第二次嗎?
憑什麼……?
那些年輕人起哄起來,她們不清楚利波斯的具體狀況,似乎覺得能夠促成一段有戲的關係:“要不乾脆試試看?反正衡少長得也帥,肯定不吃……”
向來彬彬有禮、不說臟話的貴公子麵無表情,他冷漠地撥開圍上來擋住了路的人。
“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