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窮人有窮人的苦惱,富人有富人的苦惱,都是很正常的。
她說:“現在呢?”
宋時遇彎眸,他搖搖頭,不說話了。
宋氏的集團邀請紀惜時作為總裁的同聲傳譯,逐漸地加入到了宋時遇的家族企業中,後者也開始接手家族。
兩人的生活有條不紊地持續著,忙碌的時候隻有晚上能見麵,不論是誰感覺疲憊都會把對方當做抱枕,睡一晚上起來就精神百倍。
宋時遇每次都會做好避孕措施,有時候用完了還沒紓解,也會強行忍下來,紀惜時就會看著他笑。
——兩人暫時都沒有想要小孩的打算。
環遊世界的時候說走就走,到這種時候倒是鄭重其事。
時間是試驗感情的最好道具,不論是紀惜時還是宋時遇都清楚,他們兩個不會足夠了解的情況下對彼此喪失興趣。
在確定了這一點後,他們準備在夏天訂婚。
宋時遇邀請了國內外最好的設計團隊,他說自己這輩子也就結一次婚,所以要給喜歡的人最隆重的婚禮。
兩個都擅長給對方製造驚喜的人在這件事上卻出奇統一,關於訂婚的流程,全程都是一起跟進。
婚紗做了三套,每一套都有自己的風格,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能看到些彆的元素。
比如裙角隱藏在花紋中的貓和白鴿,又比如收腰的圖案是莫比烏斯環。
紀惜時低頭看著:“辛苦你們了。”
設計師笑著說不辛苦。
給宋時遇設計的西裝,也填充了一些相關的設計——那是紀惜時囑咐的。
“真羨慕你們的恩愛,”設計師為她整理著身後的紗,“說實話,我沒見過宋時遇那樣的豪門…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紀惜時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發自真心地笑起來,正想謝謝設計師的祝福,卻不知為何眼前一黑。
“惜時小姐!”
“天!!怎麼暈倒了!”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兵荒馬亂,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紀惜時送到了醫院,宋時遇也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這裡。
在長達半天的檢查過後,紀惜時確診為和媽媽一樣的病。
初期的症狀並不太強烈,所以她以為隻是小毛病沒有太注意。現在已經到了中期,一些症狀已經隱隱約約地展現出來。
醫生說:“…你這個病很麻煩的呀,如果在準備婚禮的話還是推遲比較好。”
紀惜時有些茫然,她愣愣看著他,複雜的情緒堆疊,最後半晌擠出來一句對不起。
宋時遇坐在身邊,他握住她的手。
他安慰她說:“那不是你的錯。”
宋家擁有大量的財富,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豪門,宋時遇想:世界上那麼多醫生,肯定有能夠解決這種病症的人。
他的人生在二十四歲這年受挫。
紀惜時看著站在門口的宋時遇,下一秒抄起桌麵上的玻璃杯朝著他砸去。
幾個女仆匆忙攔住了她,但宋時遇措不及防,杯子狠狠砸在了肩膀上。
他看著被阻攔、露出歇斯底裡神情的紀惜時,醫生快步走上前:“宋少爺,勞煩您回避一下…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太適合和您見麵。”
宋時遇被那雙眼中的情緒刺痛。
他被醫生禮貌但強硬地請出了房間,大門關上,轉瞬間就隔開了兩個世界。
……治療持續了長達一年的時間。
原本準備的訂婚宴推遲,宋時遇找來了最好的醫生和團隊,他們儘力給紀惜時治病。
但她的病情急轉直下。
以前還記得宋時遇的父母,偶爾能聊上兩句,一段時間後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們是誰。
一場病將所有人弄得身心俱疲。
醫生說需要和宋時遇聊聊。
宋時遇也瘦了很多,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會偷偷來到紀惜時房間所在的位置,他透過那一扇小窗看裡麵的她,又在紀惜時發現之前迅速躲開。
宋時遇也開始參與家族的應酬,和季氏的交流尤其多,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讓那些鮮少出山的醫生來為紀惜時治療。
可惜的是,沒有人成功。
宋時遇往房間裡看:“她會忘記我嗎?”
醫生說:“現在看來,她對你的恨不是那麼容易消散的。”
宋時遇勉強彎起唇角,眼下的青黑和冒出的胡茬令他顯得有些憔悴:“不是都說恨比愛長久嗎?…那比起遺忘我要好一些。”
宋時遇苦中作樂。
醫生深深看了他幾眼,須臾沉沉歎了口氣:“宋少爺,有件事情我必須向你說。”
他說紀惜時這個病症是遺傳病,全球不到百例,但目前能推測出一些信息。
“……那是認知錯誤的精神疾病,她的腦部發生了病變。”
“簡單來說,如果她的情感起伏一直都沒什麼波動,這種症狀爆發起來就不會太嚴重,隻是身體機能下降、逐漸健忘,不會危及到生命安全。”
但紀惜時現在的狀況,完全稱得上嚴重。
宋時遇緩緩問:“…因為她愛我,所以才會這樣,是嗎?”
因為愛的太深,所以恨意就越濃烈。
情緒越強烈,病症越嚴重。
醫生抿了抿唇,他緩緩點了頭。
沒有人見過宋時遇這樣的表情,他像是瞬間彆人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青年的神色驟然變得蒼白。
宋時遇聽見自己的聲音,差一點就要滑入崩潰的顫抖:“真的沒有…可以治療的辦法嗎?”
“太晚了,藥物研究要最少兩到三年,還需要大量的樣本試驗…紀小姐最多隻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
臨行前,這位世界範圍內最優秀的醫生代表他的團隊,用不忍的語氣同他說:“我很抱歉。”
一天一天,宋時遇越來越沉默。
他驅散了周圍照顧紀惜時的人,在一個雨夜來到了她的床邊。
她精疲力竭,卻依舊醒著。
床上的少女注視著他,身體機能的下降讓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宋時遇安靜地將果盤和小刀放在了床邊的桌子上。
他坐在旁邊,紀惜時看著他,那雙淺色的眼眸中被厭惡和仇恨覆蓋,她已經沒有力氣動了,但宋時遇發現她嘗試著去拿桌麵上的小刀。
宋時遇彎眸。
他今天來的時候打理了自己的模樣,胡子剃掉了、發型也整理了,他在這個寒冷的冬季穿上最初遇見紀惜時的那套衣服。
床上呼吸都已經變得虛弱的少女握住了那柄用來削水果的刀。
她說:“宋時遇,你還有機會走。”
宋時遇說:“但我就是為你來的。”
宋時遇想自己是個很自私的人,他可以拋下很多事情,但卻也可以為一個人停留。在鋒利的小刀紮入胸口的那一刻,宋時遇看見紀惜時流下的眼淚。
……她在為我而哭嗎?
宋時遇頗為樂觀地想,他抬起手給紀惜時一個虛虛的擁抱——就像是他們第一次敞開真心的夜晚那樣。
“惜時,”他抬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小刀插入胸口的痛感逐漸趨於穩定,血液在流失、神誌也逐漸模糊起來,“沒關係,下一世我們再相遇,好嗎?”
紀惜時沒有力氣說話,她的眩暈感和脫力感已經越來越強烈,血液順著地麵蔓延到了她這裡。
一種溫熱的濕潤感,手上和臉上。
紀惜時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流淚。
那種不受控製的怨恨中摻雜了彆的情緒,一個聲音在心中說,宋時遇還有愛他的父母,就算沒有她的存在,也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
紀惜時想,如果總要因為她變成這幅樣子,那對他太不公平了。
——自由的鳥不應該被她困在囚籠。
在外界紛亂的腳步聲來臨前,貓聽見了主人的心聲。
【如果有下輩子,希望他不要再碰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