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遲暖希一直特彆容易犯困。
就像現在,她坐在沙發上研究新甜品的方子,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倚在扶手上睡了過去。
她晃了晃腦袋,沒有怎麼在意,隻以為是最近沒睡好。
直到肖煜來辦公室找她請假,準備為他的小兒子慶祝周歲生日。
遲暖希心裡咯噔一下,忽然就有了想法。
在肖煜出去後,她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因為備孕,她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也了解了一些孕婦的早期症狀,犯困嗜睡就是其中一項。
不過她沒有太激動。
因為之前有一次例假延期,她以為有了寶寶,興衝衝跑去醫院檢查,結果發現是個烏龍。
遲暖希收拾好東西出了辦公室,她沒有跟任何說,而是開車去藥店買了驗孕棒,然後回了家。
走進家門,她忽然有些緊張。
棉花糖並沒有像往日一樣跑過來,而是趴在沙發上,遠遠地望著她。
遲暖希深吸了一口氣,將包包掛在衣架上,拿出剛買的驗孕棒,走到沙發旁摸了摸棉花糖的腦袋。
“糖糖,祝我好運吧!”
說完,她便往衛生間走去,並沒有察覺到棉花糖怏怏的神色。
終於,遲暖希按照說明書的指示,一個個步驟完成,隻等著最後結果了。
她有些緊張,想了想,拿出手機打開了拍攝模式。
“我現在很緊張,感覺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她對著鏡頭說道。
“我的肚子好像孕育了一個小生命,我期待了很久,左哥也是……”
“希望這次不是我的錯覺了。”
她說完,才小心翼翼地開始核對結果,核對了好幾次,當發現是真的時,她不由捂住了嘴巴。
“我真的有寶寶了。”
她看著攝像頭,心裡酸酸脹脹的。
她咧開嘴,像給未來看到這頓視頻的孩子,留下一個好看的笑容,眼淚卻又猝不及防地掉下來。
誰都不知道她這一年多來壓力有多大,不想生和生不了完全是兩碼事。
“我……我好高興啊,我要去跟左哥說,他馬上要做爸爸了,他肯定會高興得瘋掉的!”
遲暖希舉著手機跑出了洗手間。
她不想通過電話告訴他,她要麵對麵和他分享這件天大的喜事。
她走出客廳的時候,看到沙發上的棉花糖,連忙將它也納入了鏡頭。
“糖糖,糖糖,你馬上要有弟弟妹妹啦!”
她蹲在沙發旁,興奮地對它說道。
然而,平日裡乖順可愛的貓咪,此時此刻,卻隻抬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叫了聲,然後眼睛又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遲暖希這才發現了棉花糖的不對勁。
她連忙放下手機,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糖糖,你怎麼了?”
棉花糖怏怏的,失去了精神和活力,眼睛一直盯著門口。
遲暖希變了臉色。
棉花糖最近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半個月前剛做過體檢,醫生說沒有問題,所以她以為是入夏了天氣熱才這樣的,但今天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啊。
她連忙起身去拿了貓箱過來,準備帶棉花糖去醫院。
然而,本來沒什麼精神的貓咪,卻掙開了她的手。
它跳下了沙發,慢騰騰地走到玄關前,像沒了力氣一樣,趴倒在了地板上。
不變的是,它那雙原本明亮,而此刻卻變得黯淡無光的眼睛,一直盯著門口。
像是,在等什麼人。
遲暖希望著反常的貓咪,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的腦海裡,閃過曾經在網上看到過的小故事。
有人說過,像貓狗這樣的動物,對自己的壽命都是有感知的……
遲暖希不敢再想下去,她抖著手,給顧左發了條微信。
【老公你在忙嗎?現在能不能回家一趟?】
就在她想著還是打個電話時,顧左的信息便發了過來。
親親老公:【嗯,我現在回去。】
遲暖希並沒有放鬆下來,她看了一眼玄關處的棉花糖。
它還在望著門口,那樣眼巴巴的。
她的眼睛裡忽然就進了沙子,一下子就模糊了。
她不敢打電話給顧左,怕他聽到她的哭聲急急忙忙趕過來,路上出什麼事。
她隻能打字給他。
【可以快一點嗎?】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就是想快點見到你。】
【好,我馬上就到。】
遲暖希蹲在棉花糖身邊,她有點不敢去動它。
看著掛在它脖頸上的平安符,想了想,她跑去拿了它平時最喜歡的貓零食過來。
拆了包裝湊到它嘴邊,它也隻是聞了聞,然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緊閉的房門。
就像以往的無數個日夜。
它蹲在這裡,極儘耐心地等著,隻為等待它最喜歡的主人歸家。
遲暖希的鼻頭又開始泛酸了。
她跟棉花糖相處了四年,跟顧左一樣把它當作最親近的家人。
她知道棉花糖在一天天老去,陪伴在他們身邊的日子不多了,但她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
“喵嗚——”
像是察覺到她的悲傷,棉花糖輕輕叫了一聲,像以往一樣,蹭了蹭她的手背。
遲暖希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顧左打開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不由臉色大變。
“發生什麼事了?”
“左哥,棉花糖它……它好像不行了……”遲暖希坐在地上,抬頭望著他嗚咽道。
顧左渾身一顫,他低頭,這才看到趴在女子身邊的橘色-貓咪。
它怏怏地趴在地上,仰頭望著他,像是這個動作,已經費儘了它所有力氣。
“喵嗚——”
一聲很輕很輕的貓叫,從它的喉底發出,就好像,過去的每一次迎接他回家一樣。
顧左感覺腳下有些不穩。
他扶著牆壁,臉色蒼白地蹲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伸手,將趴在地上的貓咪抱了起來。
遲暖希能清晰地看到,顧左的手在抖,他低頭看著貓,嘴唇瞬間沒了血色。
她連忙擦乾了眼淚。
她很清楚棉花糖對顧左的意義,十七年的陪伴,他們早就是無法分開的家人了。
在這樣的時候,她更應該堅強一點,成為他的依靠。
在看到主人歸來的那一刻,棉花糖眼中的□□,似乎便一點一點消散了去。
它將腦袋抵在主人的掌心,充滿依戀地蹭了蹭,然後閉上眼睛,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一直牢牢用紅繩係在它脖子上的小錦囊,不知怎地,啪嗒一聲滾落在了地板上,鬆開的口袋,露出小小一角黃色的平安符。
顧左望著腳邊的小錦囊,目光呆然。
身為早早出國留學的高材生,他是從來不迷信的,他不信神,隻相信他自己。
可是在棉花糖四歲那年,得了一場重病險些死去之後,他特地回了一趟國內,親自跑出一個據說很靈驗的寺廟,求了這道平安符。
他看著那道符,抱著懷裡氣息奄奄的老貓,他伸手將錦囊抓在手心,放進了口袋裡。
“我們去醫院。”
他沉聲說著,動作輕柔又迅速地抱著貓,將它軟綿綿的身子放進了貓箱裡,然後提著貓箱出門。
遲暖希沉默著跟在他身後,然後搶先上了駕駛座。
她專心開車,讓顧左和棉花糖能有最後的獨處時光。
顧左一路都沒有說話。
到了寵物醫院,棉花糖已經徹底沒有了氣息。
“你們把它照顧得很好,它走得很安詳。”醫生為它檢查過後,如是說道。
這種自然老死,他們也無力回天。
顧左表現得很冷靜,如果不是眼尾熾烈的紅,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緒變化。
出了寵物醫院後,他沉默地走在街道上,沒有去停車場,而是進了附近的公園,坐在了樹蔭下的長椅上。
遲暖希很擔心他,他看上去太平靜了,她寧願他能發泄出來。
“左哥……”她站在他身邊,輕聲喊道。
“是我做得不夠好。”顧左忽然開口說道。
遲暖希想勸他,他卻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我哥在的話,他一定會做得比我好很多的。”
“棉花糖是一隻流浪貓,剛出生就被主人丟棄在了路邊,我哥發現的時候,那一窩七隻小貓,就隻剩它還活著。”
顧左似乎陷入了回憶中,他很少說起過去的事,遲暖希便安靜地聽著。
“我哥把它撿了回來,剛出生的小貓其實很難養活,是我哥沒日沒夜地照顧它,才讓它恢複了活力和健康。”
明明已經是那麼久遠的事情,他說起來的時候,卻好像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凝凝很喜歡它,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棉花糖,吃飯睡覺都要把它帶在身邊。”
“沒多久,我就出國留學了……幾個月後……”
顧左頓了頓,又繼續說下去。
“……我抱著我哥的骨灰盒,回到了燒成一堆廢墟的家,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候,它從燒焦的石頭後麵跑了出來,衝著我叫……”
“它渾身臟兮兮的,那麼瘦小,也不知道火災後的那幾個月,它是怎麼活下來的……”
看著他眼神漸漸灰敗的樣子,遲暖希心中一陣慌亂。
她連忙握住他的手,說道:“左哥,你已經做得夠好了,真的!”
顧左抬眸,望著她焦急的樣子,輕輕扯了扯嘴角。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溫柔,又帶著深深的自責,“不,我應該多抽出時間陪伴你們的。”
如願以償和小希結婚後,他心中的巨石落了地,所以開始對付阮立宏,尤其和他攤牌後,他幾乎把所有心力都放在了公司。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因為知道棉花糖有妻子照顧,他甚至經常許久不回家。
棉花糖,應該是想念他的吧。
可是它隻是一隻老貓,無法訴說,無法表達,隻能一直在家裡等著他,直到生命的儘頭……
“從現在開始也不遲啊。”
遲暖希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這兩年,他為了公司的事操勞,消瘦了很多,每每讓她心疼。
顧左:“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
遲暖希打斷他,“就算棉花糖不在了,以後你還有我和寶寶啊,棉花糖在天上看到你開心快樂,肯定也會高興的。”
顧左呆呆地愣住了,“你……你剛剛說什麼?”
“棉花糖在天上看到你開心快樂,肯定也會高興的……”
“不是,上一句!”顧左急切地道。
遲暖希凝望著他,眼睛彎成了兩抹月牙兒。
“以後你還有我和寶寶啊。”她溫柔地說道。
顧左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又呆呆地低眸,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的手顫抖著,輕輕撫摸了上去。
“是真的嗎?我……我要當爸爸了?”說著說著,他的眼圈又紅了。
遲暖希也紅了眼睛,她點點頭,“嗯,是真的,我有寶寶了。”
顧左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望著她,像是望著一尊玻璃娃娃似的。
初為人父的喜悅,總算衝淡了生離死彆的哀傷,這個孩子對顧左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寶寶……多……多大了?”他輕輕撫摸著遲暖希的小腹,結結巴巴地問道。
遲暖希從沒見過他這麼失態的樣子,不由笑道:“我也不知道,還沒去醫院檢查。”
“等等,我們前天晚上還……”
顧左臉色巨變。
他再沒常識,也知道懷孕不可能兩三天就測出來,那肯定是在那之前懷上的。
“走,我們趕緊去醫院。”
顧左彎腰將她抱起,像是她得了什麼重症似的,急急忙忙往停車場方向走。
遲暖希臉上爆紅,這可是在大街上!
“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顧左堅決拒絕,“不行,你現在很危險!”
遲暖希無語,但看著他能從陰霾中走出來,她笑了笑,輕靠在他懷裡,由他去了。
於是,棉花糖留在寵物醫院,暫且由寵物醫院幫忙處理後事,而遲暖希則被顧左帶去了市中心醫院。
檢查結果顯示,她已經懷孕兩個多月了。
醫生說他們夠幸運,房-事沒有太激烈,因為這個時期孕婦是很容易流產的,聽得顧左冷汗直冒。
打那以後,他更是把遲暖希當菩薩一樣供了起來。
遲暖希覺得好笑,拿出手機把他的樣子錄了下來,還采訪了他此刻的感受。
顧左無奈,但也由著她胡鬨。
至於阮家那邊,事情基本已經塵埃落定了。
一個星期後,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顧左親自主持,將他哥的墓移到了阮靜雪身邊。
時隔多年,這對夫妻總算團聚了。
棉花糖的骨灰盒,顧左選擇把它和他哥的放在了一起。
他哥身前最愛貓,棉花糖又是他親手帶到人世間的,他應該會很高興有它的陪伴的。
而遲暖希,也終於見到了她的雪姐姐。
墓碑上的她,溫柔美麗,一如她想象中的樣子。
遲暖希跟她說了很多話。
她靜靜地聽著,就好像多年前,她們無意間在網絡上的那場短暫的相遇一樣。
最後,她和顧左攜手離開了這裡。
臨下台階時,她又忍不住回頭,陽光下,兩座墓碑緊緊挨在一起,微風吹起墓碑前的薔薇花瓣,在空中飛揚。
花瓣飛舞中,她似乎能看到一對男女依偎在一起,微笑著朝他們揮手,在男人的懷裡還抱著一隻橘色的小貓。
再一眨眼,那副畫麵便消失了。
在她的身邊,是牢牢扶著她,緊張盯著她腳下的台階,低聲叮囑她看路的丈夫。
她輕輕一笑,牢牢握著他的手,和他相攜著,一步一步往前走下了台階……
-
遲暖希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懷孕之後,她越來越喜歡吃甜食了。
好在她就是開甜品店的,什麼時候想吃都可以,隻是自從懷孕以後,顧左便不太同意她去店裡瞎晃悠了。
不過在她好說歹說,撒潑賣萌之下,顧左還是同意她一周去店裡兩次。
這天上午,她到店裡檢查了一下報表,又構思了一會新甜品,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等顧左打電話給她,她才發現產檢時間快到了。
她便收拾好東西,準備到外麵等他來接她,兩人再一起去醫院。
店裡的生意很好,前廳坐滿了排隊等待的顧客。
她這些年保密措施做得好,除了幾個熟客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她就是店長,更不知道這家店和遲顧兩家的關係。
前廳人很多,遲暖希護著肚子,明明很小心,卻還是差點和一個迎麵走來的女孩子撞上。
她心頭微跳。
幸好,那個女孩及時扶住了她的胳膊,兩人都穩住沒有摔倒,而她手裡的號碼牌也掉到了地上。
“對不起,你沒事吧?”
女孩溫軟甜美的嗓音響起,她似乎比她還要緊張,嚇得小手冰冰涼的。
“我沒事。”
遲暖希扶住腰,柔柔安撫道。
在確定自己完全站穩後,她才抬眸看向身前的女孩,在看清女孩的模樣後,道謝的話一下子就被驚訝所取代了。
“你是……小凝?”
女孩穿著連衣裙,手裡提著一個貓箱。及肩的黑發垂落在兩邊,一邊被勾在耳後,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
她的氣質溫溫軟軟的,漂亮精致卻不帶絲毫的攻擊性,像最嬌柔美麗的薔薇花,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嗬護她。
遲暖希注視著她的眼睛,恍惚間閃過顧佑的模樣。
“你認識我嗎?”
阮凝眨了眨眼,疑惑地問她。
“啊,哦。”
遲暖希反應過來,連忙收斂了表情,輕笑道,“當然認識,我是你的粉絲啊。”
她的笑容親切溫柔,眼神清澈,讓人忍不住去相信她。
“謝謝。”
阮凝沒有懷疑,她靦腆地笑了笑,然後鬆開扶住她的手,彎腰將掉在地上的號碼牌撿了起來。
“剛剛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看路。”阮凝說道。
“沒事。”遲暖希連忙搖頭,心裡想著事,眼睛看了一眼她的號碼牌。
“你來吃東西嗎?”她問道。
“嗯,聽說這裡的蛋糕不錯。”阮凝有些拘謹起來。
說話的這幾分鐘裡,店裡又來了幾位客人,在前台取號。
阮凝看了看遲暖希,又看了看新來的幾個人,便將手裡的號碼牌遞給她。
“座位已經滿了,我這個號給你吧,靠前一點,反正我的朋友要晚點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