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老師穿的是米色桑蠶絲的短袖、長褲,費老師穿的是淺藍色真絲短袖、長褲。他們應該很注意養身吧,枕頭、枕巾、蓋肚子的小薄被,一應俱全。我戴著手套摸了一下那個毛巾被,手感很好,白底淺綠碎花,清雅得很。”
劉良駒“嗐”了一聲,“毛巾被啊,你早說嘛。”
夏天雖熱,但老一輩的人都會叮囑小孩子,要蓋好肚子,莫貪涼。費永柏與屈薇歌也是帶過兩個孩子的人了,自然是知道這些的。
現在知道夫妻倆身上蓋著毛巾被,吹著吊扇風,沉沉入睡。兩人陡然被刀砍中,肯定會因為疼痛驚醒,與歹徒三人搏鬥,屈薇歌指甲留有人體殘餘組織。
劉良駒很快就反應過來:“現場有沒有滴落狀血跡?有沒有歹徒留下的血跡?有沒有衣物纖維?”如果有撕扯、有掙紮,那歹徒穿的衣服會不會被扯破?
黃元德說:“這就是我要補充的第三點,現場沒有發現衣物纖維,血跡已經取樣送檢,如果不是費永柏、屈薇歌的,那一定是歹徒留下的。從剛才祝康所說,ABC三人中有兩名少年、一名青年,手中有刀,費永柏、屈薇歌又受傷在先,因此雖然搏鬥卻落了下風。結合醫院反饋過來的資料,屈薇歌被砍了十幾刀,大血管破裂失血過多而死,刀口長而深,我判斷凶器應該是那種刀身比較長的砍刀。費永柏身上傷口不多,但被一刀刺入胸口,要不是位置略偏沒有正中心臟,恐怕早就命喪黃泉。”
祝康聽到黃元德點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道:“有可能凶手以為費永柏已死,所以才沒有繼續補刀,費永柏因此才留了一命。”
黃元德“嗯”了一聲,“現場留下的凶器,隻有費永柏胸口那一柄,不是砍傷屈薇歌的那種長形砍刀,而是西餐廚師切肉刀,短柄、尖頭、刀身略厚。我們到廚房察看,費家有一整套進口的西餐廚師刀,正缺了那把切肉刀,應該是就地取材。”
朱飛鵬立馬提問:“刀柄上留有指紋嗎?”
黃元德道:“有,非常完整,已經提取,準備做進一步的比對。”
朱飛鵬立馬興奮起來:“太好了,有指紋,就不怕找不到人!”自從上次樊弘偉案件裡半枚指紋立下奇功之後,朱飛鵬對指紋細心琢磨,完全是著了迷。
黃元德沒有理會朱飛鵬的興奮,直接說出自己的結論:“我有一個感覺,不知道是否準確。”
眾人一齊催促:“阿黃你快說。”
黃元德再一次被“阿黃”二字打擊得沒了脾氣,沒好氣地說:“你們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這一回,連許嵩嶺都笑了起來。
這麼多年了,黃元德還在跟他的外號較勁。
還是朱飛鵬精乖:“元哥,德哥,你要聽哪一個?”
黃元德哪裡敢讓高廣強、劉良駒喚自己一聲“哥”?隻得悻悻然接受了阿黃這個名字。
“我有一種感覺,費永柏與屈薇歌應該認識闖進來的歹徒,所以有些錯愕,失了先手。尤其是胸口被刺中那一下,實在是令人不解。一般來說,尖刀刺胸,隻要沒有失去行動力,一定會用雙手格擋,可是從醫院信息來看,費永柏的雙手並沒有傷痕。”
何明玉詢問:“那被殺的費思章呢?北麵次臥你們檢查得怎麼樣?”
黃元德回答:“他應該是在開門之時被一刀封喉,同樣,我也懷疑是費思章認識的人作案。因為錯愕,所以他根本沒有防備,對方一刀過來,劃拉開他的喉管與氣管,一刀斃命。從倒地方向、門框上的血跡判斷,對方是個左撇子。”
何明玉繼續提問:“南麵次臥呢?床上是否有精.液?”
黃元德點點頭:“有,一打開屋子就有股很濃的氣味,牛皮涼席上毛巾被、枕巾、枕頭胡亂堆著,血液與駁雜的精.液到處都是,應該經曆過較為激烈的性.事。”
“有沒有毛發?”
“有,我們找到幾根卷曲的短毛,都封存在證物袋中,等待進一步檢測。”
聽完現場物證組的彙報,趙向晚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認真記下幾點。
第一,歹徒為三人,兩名少年、一名青年。少年一胖一瘦,青年步態端正而沉穩。
第二,歹徒是熟人。
第三,某些事情上,費思琴沒有說謊。
先前趙向晚因為有讀心術,更執著於通過探聽嫌疑人心聲而來尋找證據,但現在聽完師兄們的彙報,她大開眼界。果然,刑偵是一門科學!
趙向晚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舉起手來:“黃師兄,我有一個問題。”
趙向晚舉手的動作像個課堂上聽講認真的學生,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黃元德卻覺得小師妹此舉很可愛,尤其是她稱自己黃師兄,給了他十足的麵子,便微笑著說:“向晚師妹,你莫客氣,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趙向晚說:“你們有沒有打開衣櫃、鞋櫃,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黃元德與祝康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兩人一個負責足跡,一個負責指紋與其他物證,雖然打開過衣櫃、鞋櫃,卻都沒有細心查看。
黃元德努力回憶:“主臥室的衣櫃裡,衣服很整齊,夏天的衣服都熨燙得平平整整。花衣服比較少,顏色以黑、白、灰為主。費家人都是搞藝術的,眼光肯定是一流的。”
趙向晚:“費思琴的呢?”
黃元德想了想:“差不多吧,一件一件掛得很整齊,也是黑、白、灰為主,沒什麼花衣服。”
“裙子多嗎?連衣裙還是半身裙,長裙還是短裙多?”
“裙子?”黃元德是個單身漢,對女性的衣服永遠也搞不明白,“好像……有吧?至於長短,我沒留意。”
“現場是否有撕爛的睡衣?”
“對,有。”
“什麼顏色?”
“白色。”
“什麼麵料?”
“真絲。”
“有揉搓、捆綁過痕跡嗎?”
“我們已經帶回,請痕跡科鑒定。”
今天趙向晚雖然和大家一起去過現場,但並沒有進行仔細勘查。詢問過費思琴之後,她還有許多疑問。聽完黃元德的話,趙向晚點點頭,沒有再問,打算第二天再去現場看一看。
終於輪到高廣強這一組彙報。
艾輝今天跟著高廣強,在保衛處同誌的陪同下跑了一圈,問了不知道多少人,光是筆錄本子就記了一大本。他以體力、搏擊見長,不是個腦子特彆靈活的人,一下子塞進來這麼多信息,感覺腦子有點發脹。
他站起身來,簡單彙報了一下今天見了些什麼人,有什麼收獲之後,搔了搔腦袋:“具體的,我也說不好。反正有人說費教授人好,有人說他不好;有人說屈薇歌好,也有人說她不好;有人說費思琴好,也有人說她不好,不過大家對費思章的評價都還不錯。你們想要知道什麼,直接問吧。讓我總結概括給結論,我說不好。”
高廣強有點無奈,但因為這一組是他帶隊,隻能順著艾輝的話說:“對,你們有什麼要問的,就問艾輝,他要是不記得,還有我呢。”
重案組的氛圍向來和諧,先前兩組彙報的時候大家心中便有無數疑惑,現在聽到艾輝這一說,便開始詢問。
“費永柏風評怎樣?”
“他那一樓棟的老師們都很客氣,說費教授專業水平高,業務能力強,擔任副院長期間門做了很多好事。”
“什麼好事?”
“他是演藝學院的副院長,負責本科教學,從國外引進了幾位知名學者,把學院檔次提高了不少。他還提出績效改革,允許教師開辟第二職業,總之,他當領導之後教師收入直線提高,所以大家都說他好。”
“就沒人說壞話?”
艾輝翻開筆錄本,指著其中幾頁紙說:“老師說話比較穩妥,尤其現在費永柏還沒死呢,不敢說他什麼壞話,不過這裡倒是也有一些背後議論的,算是一種牢騷吧,你們自己看。”
——有點清高,不太理人,上完課就走,很少浪費時間門在學生身上。也是,費老師在家裡開班授課,一節課收一百塊,他的時間門就是錢呐。
——穿衣服很講究,一看就是有格調的人。洋派得很,會養生,每天午休雷打不動,下午要喝下午茶。咱是窮人,比不上。這要是放在運動期間門,怕是要被鬥個半死。
——很嚴格,對本科生、對研究生都很嚴格,彆看費老師平時和老師說話的時候很客氣,但一旦進入教學狀態,就會變成惡魔。他以前有一把戒尺,稍微彈錯一點,就會毫不留情地抽過去,命令你將這段旋律重複十遍、二十遍。
看到這裡,一個立體的形象便浮現在大家的腦海中。
留洋音樂家,對工作敬業,生活講究,有創新精神,教育方式比較嚴厲,但嚴師過高徒,費永柏的研究生都非常優秀,在業內很有名氣。
何明玉問:“你說的這些基本都是工作上的表現,工作之外呢?比如為人、交友、家庭?”
艾輝將本子往後翻了幾頁,終於找到與鄰居、朋友的交談。
——夫妻感情挺好的,校園裡經常看到他們同進同出,有時候屈老師還挽著費老師的胳膊,親密得很。
——屈老師和費老師都很會賺錢,家裡條件好得很。他們家最能賺錢的還是屈老師,聽說她開的畫廊收羅了藝術學院不少年輕老師的畫作,賣一幅畫收30%的傭金,賺得很。
——屈老師說話輕言和語,性格特彆好,對孩子從來不動手,最多批評幾句。但費老師很凶,真的很凶。他對自己嚴格,對學生嚴格,對家裡人也嚴格。費思琴是他一手帶大的,管教得尤其嚴。一般姑娘長到她這麼大,總有幾個玩得好的手帕交吧?可是費思琴好像就沒有一個女伴。
看到這裡,何明玉再次提出疑問:“既然費永柏那麼嚴厲,那按理說對兒子應該更嚴吧,為什麼聽季總的口氣,似乎費思章他反而寬容?”
艾輝苦惱地皺起眉毛。
高廣強代為回答:“費思章1979年出生,今年13歲,上初中。費家姐弟倆都是在音樂學院附屬小學讀的書,我們詢問了費思章的小學班主任,真巧,胡老師也是費思琴讀書時的語文老師。她說費思章剛上小學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手背上有紅印子,詢問說是爸爸打的,因為他右手總彈錯貝司。不過到了十月份,他手上的紅印子便不見了,說是他爸爸現在脾氣變好了,再也不打人了。”
眾人很疑惑:什麼意思?原來打,後來不打了?能說明什麼問題?
趙向晚問:“費思琴小時候是不是經常挨打?”
高廣強點頭:“經常打。”
“什麼時候不打了?”
“上初中之後。”
這麼算來,應該是在1986年,費思琴13歲,費思章7歲的時候,費永柏改了他教琴時打人的習慣。
是什麼原因,導致費永柏突然改了這個毛病?
費永柏以嚴厲見長,大多人都認為嚴師出高徒,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費永柏用這套方法教育了那麼多學生,怎麼會改掉這個習慣呢?除非他遇到了不得不改變的原因。
趙向晚再問:“高警官您問了費老師的學生嗎?他現在還會用戒尺打他們的手背嗎?”
高廣強道:“問了他的三個研究生,都說老師現在不打人了,不過板著臉訓斥人的樣子也挺嚇人,他們都不敢出錯。要是布置了新曲子,不睡覺也要先練熟了再給老師聽。”
趙向晚問:“有沒有人告訴你,是什麼原因讓費永柏不再打人?”
高廣強看了她一眼,暗自為她的敏銳而感歎:“有,胡老師說她悄悄問過費思章,思章說是因為爸爸後悔了。他打人打了一輩子,從來沒有人說過有問題,沒想到把姐姐打得生病了。”
把費思琴打得生病了?什麼病?
朱飛鵬和何明玉異口同聲:“什麼病?”
高廣強搖了搖頭:“這個費思章沒有說,胡老師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費思章也就七、八歲吧,哪裡懂那麼多。能夠說出姐姐生病,都算是聰明孩子了。”
趙向晚追問:“那您有沒有去詢問費思琴的老師或同學?有沒有找到醫院病曆?”
第一句話問的是高廣強,而後一句話,是對著黃元德說的。
高廣強歎了一口氣:“莫急,莫急,我們今天走訪了一天,主要是在音樂學院進行。費思琴初中與高中都在啟明女子中學讀私立高中,沒有在附中讀書。”
“為什麼不讀附中?”
難道和武建設一樣,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有人都第一時間門冒出這麼個念頭。一般高校都有附屬小學、附屬中學,教學質量好、老師態度好,因為同屬一個學校,所以老師與家長之間門溝通聯係比較通暢。
尤其是音樂學院的附屬學校,有音樂特長班,有助於將來走藝術路子、進音樂學院讀大學,外麵不知道多少家長想擠破腦袋鑽進來,怎麼費家把女兒送到外麵的私立學校?
啟明女子中學,在星市名氣並不大,唯一的好處就是隻收女生。
高廣強說:“我問過了,先前費思琴小學畢業之後順理成章讀音樂學院附中,可是讀了沒兩個月就生病休學了,屈薇歌還辭去了手頭工作,帶著費思琴出了一趟國,對外說是旅遊散心,但實際是做什麼,就沒人知道了。我猜啊,是出國治病去了吧。”
聽他這一說,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
費思琴到底在初一的時候得了什麼病?為什麼嚴重到了休學的地步?屈薇歌甚至帶她出國治療,是因為國內治不了,還是要避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