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盧輝 結婚嘛,和誰不是結?(1 / 2)

九零之讀心神探 胡六月 21718 字 8個月前

龔四喜這一生, 其實都在為一件事奮鬥。

——肯定。

因為家中孩子多,他作為家中排行老四的第三個兒子,是最被忽視的那一個。

衣服鞋子, 穿的是兩個哥哥穿剩下來的。

吃飯, 也得長幼有序, 先讓爺爺奶奶吃, 然後是爸爸媽媽, 再輪到大哥、二哥、大姐,然後才是他。

龔四喜心眼很小, 從小就愛和哥哥姐姐爭吃的、搶穿的, 一不如意就哭,弄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沒一個人喜歡他。

爺爺奶奶最寵愛的, 是大哥;

父母最離不開的, 是二哥、大姐;

全家人最憐惜的,是兩個如花似玉的雙胞胎妹妹。

隻有他,爹不親、娘不愛,好在生了一個靈活的腦瓜子, 會讀書。

所以, 他要讀書, 他一定要好好讀書,他隻有在讀書的過程中,才能得到獲得老師、同學的肯定。

誰阻擋他讀書的腳步, 誰就是他的仇人!

讓他一個人去搶劫殺人, 他不敢。於是找來和他一樣看水滸傳入了迷的盧尚武,再拖來傻不楞登的盧富強,三個人入了夥,成立了三刀會, 還煞有介事地弄上刺青,將三個人緊緊捆綁在一起。

時機成熟,龔四喜提出立投名狀,殺人證道。

那個雨夜,龔四喜從廚房後方進去,提刀便砍,把所有怨恨都發泄在刀光之中,心中快意無比。

不借錢給我?我砍死你!

說我愛哭討人嫌?我砍死你!

炫耀你家有肉吃?我砍死你!

敢用白眼翻我?我砍死你!

盧尚武、盧富強嚇傻了,龔四喜從嬸子手中搶過龔勇(其實是寄居在龔家的祝康,但龔四喜以為是堂弟龔勇)扔給盧尚武,強迫他砍殺六歲小兒。龔四喜走進內屋,拖過龔柔,責令盧富強殺了她。

一切搞定之後,龔四喜揚長而去,趁夜回到小灣村盧富強家,洗去一身的鮮血,一覺睡到大天亮。

龔四喜以為這一切,早已隨著三村拆遷、盧富強的法律死亡而終結,沒想到半路上卻殺出個程咬金,不僅盧富強沒有死,不僅他被警察抓住,不僅他主動交代了罪行……更要命的是,他還留著當年的盟約!

胳膊上的刺青,可以洗去。

記憶中的血腥,可以淡忘。

可是這張保存完好的,印著自己指紋、沾染龔大壯一家子鮮血的盟約,卻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消失、損壞!

原本,龔四喜可以負隅頑抗,他可以拒不承認,他可以等著盧輝那邊的解救,他可以靜待事態的變化。

身為警察,他當然知道,哪怕證據確鑿,他依然可以不承認。

盟約可以是年少無知隨便寫的;指紋可以是年少不懂事,偷偷跑到凶案現場沾了點血按上去的;盧富強殺了人,卻把一切推給他和盧尚武;或者盧富強在凶案現場嚇傻了,以為是他們三個殺的……總之,隻要他不認,一切都有機會翻盤。

可是,當聽到趙向晚說的話,一想到父親所說的那些話,一直以來孝順、聽話、努力在家族中搏存在感的他忽然感覺一身疲憊。

疲憊到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一下。

他是家裡的禍根?

他是個黑心腸的警察?

都是四兒的錯,不能怪老大、老二?

……

原來,他這麼努力地表現,換來的依然是父母第一時間的放棄。

龔四喜頹然坐回椅中,從頭到腳一絲力氣都沒有,仿佛自己一生的奮鬥,為了讀書謀劃努力,為了升官殫精竭慮,為了讓父母兄弟在三村灣有麵子,拍著胸脯辦下無數違法違規的事……

全都是個笑話!

到頭來,他不過就是個禍根。

趙向晚冷冷地看著他。

這個一開始囂張至極的人,在麵對親人的背刺時,像戳破了的氣球一樣,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真是,令人開心啊。

趁你病,要你命。

心理防線全盤崩潰——這麼好的時機,不審問,更待何時?

趙向晚問:“1975年3月的雨夜,那個時候你十六歲,你對龔大壯一家做了什麼?”

趙向晚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空傳來。

她的聲音清晰而輕柔,就仿佛老友重聚閒聊,讓龔四喜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

陷入自暴自棄狀態的龔四喜開始講述。

他腦袋耷拉著,聲音也有些甕聲甕氣,但說出來的一字一句,卻宛如另一塊拚圖,將盧富強講述中缺失的那一部分完美地拚合在了一起。

“為什麼選擇龔大壯一家?”

“為什麼選擇雨夜?”

“為什麼要在盧富強家裡躲幾天?”

“為什麼要改名讀書?”

龔四喜一五一十地回答著趙向晚的問題。

字字似錐,紮得祝康心在滴血。

因為嫉妒;

因為拒絕借錢給他讀書;

多麼可笑的殺人動機!

趙向晚的問話漸漸尖銳:“你知不知道,為三村灣的黃、賭、拐賣窩點撐起一把保護傘,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這些事情,你大哥、二哥也參與其中了,是不是?”

龔四喜慢慢抬起頭,緩緩搖了搖頭:“這些事,我一力承擔了就是,我大哥、二哥生性老實,隻知道跟著吃喝,什麼也不懂。你想知道什麼,你隻管問,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祝康再問:“盧輝呢?”

龔四喜忽然笑了起來,笑容猙獰而殘忍:“他?他是我兄弟,我當派出所所長靠的是他,為三村灣提供保護靠的也是他。這樣的大恩大德,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已是傍晚。

走出審訊室,走廊儘頭的窗外,投射進來西曬的陽光。

金桂飄香,四處都彌散著一股甜甜的香氣。

趙向晚站定,眯著眼睛看著走廊儘頭那幾格斜斜的陽光。

“你們說,朗朗乾坤,怎麼就有人這麼膽大妄為?”

貪汙、腐敗、行賄、受賄、為地下賭場通風報信、為被拐婦女辦理入戶手續……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龔四喜辦不到的。

祝康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先是因為嫉妒,後是因為貪婪吧。”

一開始,殺人是因為嫉妒、不甘;

後來,心中的惡魔被釋放出來,便再也收不回去。藐視法律,踐踏道德,行錯踩錯,越走越遠,越走越偏。

朱飛鵬抬頭挺胸:“不要氣餒,這世上不是還有我們嗎?”

有黑暗,就會有光明。

有罪惡,就會有正義。

有視誓言為廢紙的黑心警察,也有把懲惡揚善深深刻入骨髓的好警察。

趙向晚嘴角漸漸上揚,看著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待她的季昭,點了點頭:“對!還有我們。你們餓了沒?我估計咱們有好吃的了。”

親自跟著跑了一趟羅縣,季昭深感刑警艱苦,心疼趙向晚奔波勞累。他雖然隻會幾道家常小菜,但背靠四季大酒店,那裡大廚無數,跑一趟後廚,拎過來兩個大保溫桶,一打開便肉香四溢。

季昭這回學乖了,沒有隻帶趙向晚一人份,而是準備了兩個大保溫桶。重案組八個人,每人都有份。

秋燥清火,首選冬瓜薏米老鴨湯,湯色清亮,異香撲鼻。

還有正當季的蓮藕花生排骨湯,湯底微紅,湯味濃鬱。

從上午到下午,一直在審訊室裡忙碌、在路上奔波的趙向晚、祝康、朱飛鵬三個人喝得最起勁。

祝康說:“主要是向晚在說話,她多喝點是應該的。”

朱飛鵬喝得搖頭晃腦:“我雖然說話少,但寫字寫得累死!”

高廣強喝了一口老鴨湯,輕歎一聲:“這回的案子,燒腦啊。”

劉良駒也說:“整個三村灣都爛到根兒去了,這回帶回來的人,沒一個跑得脫。”

高廣強一邊喝湯,一邊看趙向晚交過來的審訊筆錄,歎了一聲:“向晚,你這速度可真快!連最難搞定的龔有霖,你都拿到了他的證詞。”

或許是因為今天真累到了,趙向晚喝完排骨湯,又喝老鴨湯,終於感覺冒煙的喉嚨舒坦了不少。

聽到高廣強的話,趙向晚說:“我也沒有想到,龔有霖竟然那麼在意他爸的否定。看到他爸對他的指控之後,心理防線瞬間崩潰。這也,真是巧了。”

原本趙向晚以為最難攻破的龔四喜,沒想到骨子裡竟然是個需要家人肯定的“孩子”?

隻能說,再惡的人,也有心理弱點,也有在意的人或事吧。

高廣強微笑,笑容很慈祥:“盧輝那邊呢?有沒有信心?”

趙向晚搖了搖頭,看著碗中剩下的骨頭:“盧輝的母親孫友敏我已經和她打過兩次交道,感覺就是個自私、冰冷到極致的老太太,盧輝恐怕就是像她吧。這一類人是硬骨頭,難啃得很。”

高廣強鼓勵她:“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這一回你已經表現得非常出色了。盧輝就算不認罪,咱們現在也不怕。光是龔有霖提供的行賄罪證,就夠他坐牢的。我們已經派人去他辦公室收集罪證,拘捕令隨後就能簽發,你不用怕,隻管放開手腳去審!”

趙向晚感覺又有了力量。

既然盧輝已經跑不掉了,那她還怕什麼?

我們警察隻管破案、收集證據,用什麼罪名起訴、最後判決如何,那是檢察院、法院的事情。

高廣強又看了一眼祝康:“基於回避原則,下一次的審訊你就不要參加了。雖然你現在的身份不是龔勇,但畢竟……”

祝康站起身,大聲道:“是!”

能夠親眼看到龔大利懺悔、見到龔四喜認罪,祝康那顆憤怒不甘的心已經獲得平靜。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了趙向晚一眼:“向晚,看你的了。”

趙向晚微微一笑:“要讓盧輝這個人開口認罪,恐怕還得周如蘭上。”

雖然隻是簡單接觸,趙向晚卻發現盧輝對背景深厚的女性,有一種天然的逢迎之姿。不知道這是他入贅所帶來的影響,還是天生如此。

這一場審訊,如果祝康不出場,那不如讓周如蘭試試。

周如蘭剛進重案組沒多久,還有些小矜持。讓她喝湯,她隻倒了一碗排骨湯,慢吞吞地喝著,現在被趙向晚點名,趕緊抬起頭來,吞下嘴裡食物:“向晚,叫我嗎?”

趙向晚笑了:“是叫你。等一下和我一起去審盧輝,敢不敢?”

周如蘭現在膽子也變得大了一些:“行,跟著你,我不怕。”

高廣強看著趙向晚點兵點將,非但不覺得權力受到挑戰,反而樂見其成。他明年上半年就要退休了,把年輕人培養起來,讓他們能夠獨當一麵,這就是他的職責。

高廣強開玩笑:“向晚,你還要叫誰和你一起去?”

朱飛鵬舉起手來:“叫我,叫我!”

他今天和趙向晚連審三場,龔大利、孫友敏、龔四喜,龔大利動之以情;孫友敏誘之以利;龔四喜每一個突破心理防線的方法都不一樣,偏偏還精妙無比,讓他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總跟著趙向晚身旁,看她大殺四方。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都是年輕人,鎮不住場子。”

她的目光落在高廣強身上:“老高,你年紀最長,經驗豐富,剛剛又陪他聊了一陣,對他應該有些了解吧?不如你陪我們兩個一起去會會盧輝?”

高廣強自然不會拒絕,笑眯眯地說:“沒問題。”

高廣強補充了一句:“你要是覺得還不夠份量,我還能搬許局一起過去,幫你鎮場子。”

趙向晚:“暫時不用了,我們先去打個前站吧。要是我們搞不定,再讓許局上。”

高廣強哈哈一笑,將碗中熱湯一飲而儘,站起身來:“休息好了嗎?那我們去會一會盧輝吧。”

市局的審訊室由鐵柵欄分隔成兩個隔間,看著冰冷而肅然。

傳喚室卻是裝修溫馨、樸素的小房間,有桌有椅,生活氣息濃厚。

前麵幾次審訊都是在審訊室裡進行,大家的心理壓力都挺大。

這一回見盧輝,趙向晚決定在傳喚室裡進行。

盧輝正在傳喚裡打盹,坐在一把帶扶手的木椅子上,雙手交叉置於胸前,頭微微低垂,閉目養神。

聽到門口傳來動靜,盧輝這才緩緩抬起頭,睜開眼睛看到進來的三個人,警惕之心頓時就放了下來。

【高、趙、周?市局警察就這三個了?】

【老的老、小的小,不足為懼。】

聽到盧輝的心聲,趙向晚低眉斂目,繼續裝菜鳥。

她乖巧地幫高廣強拖來椅子,自己則和周如蘭安靜坐在一旁,取出筆錄本,擰開鋼筆筆帽,開始寫字,

盧輝的目光主要落在周如蘭身上。

周如蘭換上了製服,她本就生得秀麗端正,板著臉的模樣更顯高貴清冷,這讓盧輝的內心更加生出一份仰慕與渴望。

【省廳領導的孩子,果然不一樣。】

【想當年我第一次見到楊巧珍,也是這種感覺。鄉下小子、鉗工學徒,我連頭發絲都配不上她。可是……最後她還不是一樣乖乖地為我生兒育女?】

高廣強咳嗽兩聲,將盧輝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來。

“盧輝?”

“是我。”

“性彆?”

盧輝笑了笑,看著高廣強,態度溫和地說:“高警官,咱們都是一個係統內的,這些形式能不能直接跳過去?你們放心,我會簽字的。”

高廣強點點頭:“沒問題,那我就直接問了?”

盧輝微微頷首:“行,請問。”

高廣強看著他的眼睛,單刀直入:“你本名盧尚武?母親孫友敏,哥哥盧尚文,蔡旗鄉小灣村人?”

盧輝不像龔有霖,上來就否認自己的過去,而是坦然承認:“是。”

【過去,是抹不掉的,承認了又如何?】

【之所以改名,一是擔心舊案事發,被人追查;二來也是想擺脫我媽的控製。】

【現在既然進來了,瞞是瞞不過的,不如承認。】

這些話裡,趙向晚就記住“擺脫我媽的控製”這幾個字。

看來,盧輝與他媽媽孫友敏的關係並不好。

外人眼裡,他們是母慈子孝,隻有親自在審訊室裡與孫友敏過過招的趙向晚,才知道孫友敏有多麼冷血、自私。

——丈夫也好、兒子也罷,孫友敏的心裡隻有她自己。

高廣強繼續問話。

“盧富強,你認識嗎?”

“哪一個?我應該認識嗎?”

“和你同年、同村,小學、初中同學,你住上屋場,他住下屋場的那個盧富強。”

“哦,他啊,認識。”

“他現在怎麼樣了,你知道嗎?”

“不清楚。”

“沒聽村裡人提起過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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