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已入春,初雪微化,年味剛剛消散些許,街道上也開始絡繹有了行人。
清風徐來,吹落幾片樹葉,落在湖麵上泛開層層漣漪,映著鄭府院落中熙熙攘攘的人影,格外熱鬨。
鄭茹蘭睜著一雙杏眼趴在窗頭,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廊道上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大哥鄭子晉,神態慵懶地眨了眨眼。
自從父親在翰林院的那個位置上高不成低不就地坐了五年之後,他們鄭家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熱鬨了。要不是她的這位大哥著實爭氣,恐怕今朝過年期間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如今,鄭子晉在盛京的文圈裡也算得上是個小有名聲的人物。先是高中了探花,隨後憑借著過人的才識極得賞識,步步高升,更有傳聞說他年後將會晉至四品。雖然也不算是太高的官職,但是以這樣的速度繼續下去,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也不知這些遠房親戚們從哪裡聽到的消息,明明已經小幾年沒怎麼走動,忽然趁著過年期間熱忱地跑來攀起了交情。
表麵上熱熱鬨鬨,實際上大家心裡都清楚得很,又有哪個不是奔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來的?
今日,就連鄭茹蘭的二姐也被人拉去了偏廳敘舊,整個鄭家上下一片熱鬨,唯獨她這個鄭三小姐冷冷清清地被晾在一旁,無人問津。
到底是庶出,生母又過世得早,鄭茹蘭被人冷落慣了,對此倒也並不在意。
嫡出的二姐雖比不得大哥的驚才豔豔,卻也是盛京城裡赫赫有名的才女,再加上那門基本上已經確定的婚事,光衝夫家將門之後的顯赫身份,就足以讓那些勢利眼的親戚們拚命討好。
哪像她,樣貌平平,才學也是平庸,幾乎一眼即可預見注定碌碌無為的一生,自然不值當浪費他們太多的精力。
從小到大,她永遠都是站在最後頭的人,站得久了,反倒落得個清閒。
鄭茹蘭抬頭看了看天。
夕陽落下幾分,隻見一片雲卷雲舒,眉目間一片閒適。
對她而言,如此的人生反倒甚好。
“姑娘,你怎麼又坐在風口呢?也不怕頭痛病又犯了。”
一個婢女模樣的人從外頭推門進來,眼見自家小姐這麼一副慵懶的樣子,忍不住地出口埋怨。
鄭茹蘭聞聲抬頭看去,微微一笑:“素竹,你來啦。”
素竹是父親分派到她房裡的。
要說這位老爺對三女兒平日裡不聞不問,在這件事上卻又顯得尤為上心,將全府上下心思最為通透的丫鬟送給了她。
雖然名義上是主仆,鄭茹蘭對素竹倒是更多一份姐妹之情,也不惱怒,隻是側眸看去,語調軟綿綿地抿唇一笑:“正好,替我去跟母親說一聲,就說我想回屋睡了。”
素竹將手中的果盆擱至桌上,關心地打量了她一番:“困了?”
鄭茹蘭散漫地打了個哈欠,因為睡意而帶上了一絲軟綿綿的尾音:“嗯。”
素竹當即轉身,快步奔往了前廳。
正廳的李氏正被眾星拱月地圍在人中,聽到通報之後了然地點了點頭並未多言,隻是隨口叮囑了一聲:“讓三小姐多蓋點被褥,彆又著涼了。”
說完之後,麵不改色地又繼續和旁人攀談了起來。
鄭茹蘭聽到素竹帶回來的話,微微一笑:“倒是讓母親掛心了。”
李氏這句話聽起來隨意,實則事出有因。
兩個月前,鄭茹蘭不小心失足落了水,被救上來之後就發起了高燒。退燒之後倒沒留下什麼其他的病根,就是時近黃昏的時候就會格外的嗜睡,鄭家為此尋遍了盛京城裡的名醫,都未查出個所以然來,也就隻能隨她去了。
這件事也就府內的這些人知道,李氏治家向來寬厚,那次的意外著實嚇到了她,生怕鄭茹蘭哪日再燒起來,自此一睡不醒的,那就真真沒法跟她的夫君交待了。
鄭茹蘭回屋後簡單地吃了一些糕點墊肚,就舒適地躺上了柔軟的床榻。
才剛沾上枕頭,強烈的睡意就這樣席卷而來,瞬間就將她扯入了睡夢當中。
素竹站在床前看了一會兒,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聽到外麵有人喚她,也就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退了出去。
……
書房當中燭影搖曳,半開的窗欞中偶爾漏入一絲微風,卻無法吹散屋內壓抑的氛圍。
一眾高官裝扮的人低著頭,在案台前依次站開,大氣都不敢出上一口,在這樣寂靜的氛圍當中,背脊處也已然在不知不覺間滲出了一絲的薄汗。
坐在桌前的人穿著一身藏青色的便服,全身上下不帶半分點綴,然而隻是這樣垂眸而坐的姿勢,卻是透著一種無形的震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