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平張士誠師還,又逢南京新宮落成,朱元璋決定在奉天殿宴請百官。
他高坐於金燦燦的龍椅,馬秀英和朱標一左一右伴其身側。
霸業將成,妻賢子孝,也算是朱元璋最誌得意滿的時刻了吧。
“......封李善長為宣國公,徐達為信國公,常遇春為鄂國公......”
內侍尖利激昂的嗓音響起,讀到名字的大人們一一出列謝主公恩。
酒宴即始,燈影幢撞,女樂輕歌曼舞。
先於眾人晉封國公的李善長,徐達,常遇春三人,來他們跟前敬酒的同僚絡繹不絕。
李善長和徐達笑臉含蓄,端是開國功臣之風範。
唯獨自家老爹常遇春笑得跟朵花似的,配著他那煤炭似的皮膚,妥妥一朵剛進城的黑玫瑰。
常樂掃眼上頭的一家三口,再想想朱元璋的脾性,老爹鐵憨憨也挺好,最起碼不招皇帝忌諱。
來給藍氏和常樂敬酒的女眷也源源不斷,自從伴隨世子朱標回臨濠祭祖後,她就成了應天閨秀中的第一人。
常樂揚著笑臉又送走位夫人後,恰好與對麵李嫻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那滿滿的羨慕嫉妒恨,常樂想了想,搖搖舉起酒杯。
那什麼,嫻姐姐,您加油!
我能不能順利退婚,就靠您了!
奈何李嫻沒理解她的意思,恨恨轉過了頭。
酒過三巡,奉天殿進進出出,有出去更衣的,有出去透氣的,也有出去摸魚的,比如常樂。
夜幕沉沉,涼意陣陣。
奉天殿外,漢白玉階,禦路石麵九條巨龍淩空飛舞。
常樂邁下階梯,通過左側小門,是條安靜的宮道,她懶懶倚於宮牆,半仰著頭眺望漫天星輝。
六百多年後,城市燈火輝煌,滿天星月皆失光芒,要找它們得借助天文望遠鏡。
她來之前的那個夏夜,因觀測空間站太晚,直接睡在了陽台的躺椅,也不知道那個自己怎麼樣了。
後方傳來腳步聲,常樂借著月輝望去,她略略站直了身體,“世子。”
朱標緩緩走近,帶著股濃烈的酒氣,想來也是喝了不少。
他也靠在了宮牆,抬手遙指前方的建築,“那兒便是春和宮。”
春和宮,位於奉天殿的正東方,朱元璋專為心愛的好大兒建造的東宮。
常樂粗粗瞟過一眼,道,“恭喜世子。”
朱標側眸看她,“樂兒......”
他突然地停頓,常樂回眸順著他視線向右側後方望去。
朱紅宮牆,月輝郎朗,他們後方拐角處有一方裙裾隨風飄揚。
那豔麗的色澤,繁複的花紋,其主人不言而喻。
常樂揶揄地睨了眼自個未婚夫,以嘴型道,“世子魅力無邊。”
朱標無奈搖了搖頭,隨即似安撫的低聲道,“樂兒放心,我唯心悅你一人。”
這話說的,好像是她在吃醋似的,常樂無聲翻了個白眼。
朱標輕咳了聲微微正聲道,“樂兒,你先回奉天殿,我去謹身殿換身衣服。”
無論是回奉天殿,還是去謹身殿,必先繞過後方那道拐角。
他意在提醒拐角後的那人速速離開麼?
常樂蹲身行了個禮,“是。”
朱標走進一步,極為體貼地托起她搭在身前的兩隻手腕。
常樂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在占自己便宜......
朱標突然低聲在她耳邊道,“春和宮見。”
常樂:“???”
拐角處的那片裙裾已經消失,也不知道是急著回奉天殿,還是轉道去了謹身殿。
常樂看眼莫名其妙的朱標,乖乖聽話去了春和宮。
新落成的宮殿,院子裡栽種了許多梅花樹,嚴冬未至,暗褐樹乾,紋路粗糲,暫無觀賞價值。
且朱標種什麼梅花呀,他需要的是高潔、堅韌麼,他需要的是長命百歲。
常樂朝姍姍來遲的世子大人真誠建議道,“春和宮最好能栽些香樟。”
長壽、避邪、吉祥如意,最適合懿文太子體質的祝福。
朱標挑了挑眉,“樂兒喜歡香樟?你院裡似乎種的是桂花吧。”
每逢秋日,她滿身儘帶桂花香。
常樂:“我又不需要......”
等等!她好像也需要!
整整十三年,她依然常常忘記自己現在是個英年早逝的短命鬼。
朱標:“什麼?”
“沒什麼!”
常樂咬了咬牙,“我回去就種香樟。”
種滿整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