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皇太孫朱雄英出生於洪武十二年九月,時至今秋,恰滿九周歲。

年幼如他,行過最遠的距離,便是從京師搬至北平。

那個時候走得水路,水路平穩,日行千裡,還有爹娘、弟妹、同窗在旁。

朱雄英沒有覺察到任何辛苦與疲累,隻有首次出行的興奮和好奇。

而這一次回京,隻有他與爹爹兩人,還是隨軍。

白日跋山涉水,夜裡安營紮寨,餓了啃乾糧,渴了喝露水,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他看過無數關於戰爭、關於兵戈的書籍,也曾暢想過自己橫刀立馬,縱橫沙場,來去自如。

可隻有真真正正的經曆,實實在在的體驗,才知道行軍有多麼的辛苦。

任何落於紙麵的字句,都難以描述其中的艱難困苦,餐風宿露,風雨無阻。

這還隻是降低了難度的回程,倘若是出征,倘若在戰場,又是何等艱險,難以想象。

朱雄英立於書桌前,細細把今日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彙於筆尖,寄給未能同行的娘親。

暗夜裡的一盞煤油燈,連著帳外的篝火,相映成輝,影影綽綽。

朱標在寫滿一張紙後,停了筆。

朱雄英則把寫滿的紙仔細晾在旁邊,再鋪開一張。

朱標順著墨跡滿滿的紙麵,看向兒子專心致誌的小臉,“光暗傷眼。”

他貼心提醒兒子,“你娘可不允許你夜裡讀書寫字。”

朱雄英筆墨未停,“您是在嫉妒兒子麼?”

他頭也沒抬,語調淡淡地反問。

朱標顧自折起信紙,同樣平靜反問,“你有什麼好讓我嫉妒的?”

朱雄英:“您當然是嫉妒我與母親有許多話聊呀。”

朱標一噎,“我與你母親也有許多話聊!”

朱雄英趁著蘸墨的間隙,瞧眼嘴硬的老父親,“北平安好,一路順風。”

他伸出左手掰著指頭一個字一個字的數,“八個字也算有話聊?”

朱標噎了半晌,強勢反駁,“你娘肯定是擔心你闖禍,才多有叮囑!”

哪裡像你爹爹我,循規蹈矩,你娘最是放心,根本無需多言。

朱雄英領會了老爹話裡話外的未儘之言,思索片刻,“也行吧,您開心就好。”

隨後,他繼續奮筆疾書,寫完一張又寫一張。

畢竟他寫幾張,娘親會回幾張,而不像某些人,寫再多,娘親也隻會回八個字。

朱標:“......”

紮心了,好痛!

·

夕陽染紅半邊天空,又是一日行軍,京師遙遙在望。

及至城前,將士們暫時在城外駐紮,等候諭令,而朱標和朱雄英則先行入城。

父子兩一前一後,一高一矮,緩緩穿過熟悉的街景,拐入禦道。

朱紅宮牆前方,立於中央,一身明黃龍袍的朱元璋格外顯眼。

見著遠遠而來的一大一小兩匹馬,還有馬背熟悉的人影。

他迫不及待往前,可勁兒揮著手,“標兒!雄英!()”

那年邁蒼老的聲音裡,滿滿當當,都是對兒孫的思念之情。

可也太沒有帝王威儀,隨父來迎接大哥和大侄子的王爺們恨不得自插雙目,偏心,太偏心了!

朱標和朱雄英聽見呼喚聲,各自揚了揚手裡的馬鞭,以示回應。

馬蹄踏於青石板路的噠噠之聲越來越近,兩聲嘶鳴,朱標和朱雄英翻身而下。

他們沒有任何猶豫,紮紮實實伏跪餘地。

朱元璋顫著手,一手托起一個,我的標兒!我的雄英!?()_[(()”

年過六十的帝王,兩鬢斑白,在人來人往的宮門口老淚縱橫。

那一滴滴的熱淚,劃過老父親溝壑叢生的麵頰,落在朱標心頭,激起一層層漣漪。

他愧疚道,“兒子不孝。”

父母在,不遠遊,他身為長子卻常駐在千裡之外的北平,未儘侍奉之責。

朱元璋拍拍兒子的胳膊,“標兒瘦了,也黑了,定是在外受苦了。”

朱標心頭咯噔一聲,原本的滿腔激動俱都化為茫然,黑了,他黑了?!

樂兒概念裡的黑了,等於醜了。

出門一趟,他黑了,還是老爹都能看出來的黑了......

朱元璋的注意力已轉向好大孫,“雄英高了,都能獨立騎馬了。”

依稀記得剛離京時,雄英還是個半大孩子,如今都長到自個的咯吱窩,初顯少年英姿。

朱雄英挺挺自以為強健的胸脯,“皇爺爺,孫兒馬術學得可好了!”

他是沒半點謙虛的,甚至還有一點驕傲自滿。

可朱元璋聽得極為開心,朱家兒郎自該這般意氣飛揚。

夕陽橙紅的光漸漸隱沒,天色半明半暗,是到該用晚膳的時間。

朱雄英的肚子合時宜的響起“咕咕”聲。

朱元璋一愣,隨即拉起好大孫的手,“走走走,跟皇爺爺回家吃席。”

因太子和太孫歸來,宮裡特意安排了場接風宴。

宴席擺在乾清宮,參宴的都是朱家人,朱家的男人和馬皇後。

朱標掃過滿桌佳肴,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味道,定又是娘親手所做。

他稍稍垂眸掩飾眼底的濕意,娘太辛苦了。

哪家皇後如娘這般,位列至尊,依然還要洗手作羹湯。

朱元璋高居禦座,瞧瞧歸來的好大兒和好大孫,再瞧瞧坐滿殿的兒子們,欣慰溢於言表。

如今在殿內坐著的皇子,連同朱標,一共有十四個。

另有就藩的老二、老六、老七、老八,還有去了北平老三、老四、老五、老十......

朱元璋在心裡掰著指頭數,再加在繈褓的兩個幼子,他活著的兒子,足足有二十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