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三姑娘彆問了,也彆管。”杜文卿笑著說:“我無礙。”
蘇泠望著他額角的傷,說不清是何心情。
她對杜文卿始終抱有同情,若當初他沒有為自己出頭,想來也不會被一皇子記恨上,也不會有如今扯不斷的恩怨。
想起婆子們的那些話,她道:“宅子都燒了還無礙?聽說你要賠一大筆錢。”
“已經賠了。”
“你哪來的錢?”
“借的。”
沉默須臾,蘇泠問:“那
杜公子現在住哪?”
“住在官舍。”杜文卿說:“不必為我掛心,隻是個遮風歇息之地而已,在哪都一樣。”
蘇泠聽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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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精神失常,連著半個月太醫皆束手無策。誰人都清楚,從太子被幽禁的那天起,太子算是廢了。
廢太子是遲早的事。
可廢太子,必定要新立儲君,放眼望去,隻一皇子最合適。但一皇子如今也被禁足,皇上盛怒中,朝堂上眾人默契地將此事壓著不提。
直到四月初的某個清晨,瑺妃跪在殿外痛哭。直言一皇子自責過失,三天不吃不喝,如今躺在榻上病了,一皇子此舉實在重視與皇上的父子之情。
而且,為了證明一皇子的“父子情深”,還特地命人從一皇子書房抬了個老舊的箱子來。裡頭放著的全是一皇子小時候讀書識字的筆記,而那些筆記正是當年皇上手把手抱在膝上教的。
據說,皇上看了那些筆記後,沉默了許久。
隔了一日,就將一皇子的禁足令解了,還派太醫去了趟一皇子府。
一皇子感恩戴德,跪在床下朝皇宮磕頭,大喊“父皇,兒臣不孝”,簡直是聞者動容見者流淚。
皇上其實也清楚,一皇子做錯必須罰,卻也不能罰太久。瑺妃哭訴,正好給了他個台階將一皇子解禁。
是以,事情就這麼皆大歡喜地解決了。
一皇子府邸,後院一側閣樓,李茹坐在那看琴譜,婢女在一旁將打聽來的消息細說。
“太子幽禁,咱們殿下立儲呼聲最高,如今解了禁,興許過不久就得是太子了。”
說到這,婢女遺憾:“小姐熬了這麼久,原本這太子妃之位該是小姐的,也不知以後便宜誰人去。”
聞言,李茹停下。
上次因為陸安荀下獄的案子,一皇子將罪責一股腦推給她李家,以至於她被皇上貶成了個妾室。許是一皇子自己也覺得理虧,這半年來待她頗是和氣。
可是,一個妾室是沒有資格爭太子妃之位的。
李茹又恨又悔。
恨一皇子絕情,夫妻三年居然不顧一點情麵。也悔自己此前太過張揚不懂藏拙,以至於全盤皆輸。
然而她最恨的,還是占據一皇子心中的那個人。若不是那人,以她的家世和才情一皇子怎麼可能不會愛上她?
可偏偏有這麼個人在,她成了個陪襯。
須臾,李茹問:“殿下現在在何處?”
“據說臥病在床歇息呢。”
想了想,李茹吩咐:“早上讓你做的燕窩粥好了嗎?”
“小姐現在要用?”
“去端來,既然殿下病了,我總得去探望探望。”
婢女大喜:“小姐這就對了,何必跟殿下慪氣。趁現在殿下還對您心存愧疚,您就該好生抓住殿下的心。”
很快,李茹帶著婢女去了前院,隻是,到臥房門外時卻被攔住了。
“
放肆,茹夫人來探望殿下你們也敢攔著?”婢女訓斥道。
李茹麵色不好,若是以前,這些人哪敢對他如此?
可眼下不得不忍氣吞聲問:“殿下這會忙?”
侍衛道:“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攪他歇息。”
既是歇息,自是不好打擾。李茹打算晚些再來,然而才轉身,就聽見屋子裡傳來動靜。
“殿下......殿下......靈兒快不行了......殿下輕點......啊......”
聽見這聲音,李茹立即看向那兩個侍衛,冷笑:“殿下不是在歇息嗎?”
那兩個侍衛麵紅耳赤,沒敢回話。
婢女悄悄道:“小姐,肯定是那個狐狸精在裡頭勾引殿下。”
去年冬,一皇子出門遇到了個女子,然後將人帶進府中。誰也沒見過那女子長什麼模樣,但那女子卻深得一皇子喜歡,收在房中日夜寵愛。
按理說,一皇子這般喜歡賞她個妾室也是能的,可大半年過去,卻遲遲沒動靜。連李茹都變得好奇了,隻是無論她用什麼法子試探,也沒能見過那女子,隻知名字叫靈兒。
這會兒,殿下病中跟個女人在裡頭廝混,卻將她曾經這個發妻攔在門外。
李茹氣得血衝腦頂。
她努力壓了壓脾氣,壓不住,猛地推開侍衛闖進去。
屋子裡,隻見床幔不住晃蕩,薄薄的紗幔裡映出兩個交疊的身影。而地上散落的全是女子衣裳,小衣,褻褲,帷幔下還露出一隻白嫩玉足。床幔晃蕩,那玉足隨著不住晃蕩。
“殿下啊.....殿下......”
過了會,那女子承受不住從裡頭爬出來,露出一張明豔若芙蓉的臉。
那張臉卻在瞧見李茹時,大驚失色。
而李茹瞧見那張臉,也猛地瞪大眼睛。
這女子......這女子為何長得如此像蘇家的三姑娘蘇泠?
一瞬間,許多東西從腦海裡湧出來,很多沒能想明白查明白的事,在這一刻全部清晰。
原來如此啊——原來一皇子心裡的那人就是蘇泠!
裡頭的一皇子察覺不對勁,掀開床幔看了眼,見李茹又驚又怒地站在那,當即沉臉。
“誰讓你進來的!”
他聲音冷如冰淩,同時也把那女子拉進床內,遮住了那張芙蓉麵。
侍衛們聽到怒聲,忙在門口跪下。
李茹望著昔日愛慕的一皇子,眼眶噙淚,楚楚可憐道:“是我自己闖進來的,我隻是想來探望殿下,沒想到攪了殿下的好事,我這就走。”
她泫然欲泣跑出門。
出門後,李茹收了淚水,眉目陰沉。
“果真是蘇泠!果真是蘇泠!”她氣得渾身發抖:“難怪這麼久查不到任何蘇泠的過去,原來是一皇子在阻撓。”
“小姐。”婢女見她這模樣些許害怕:“您怎麼了?”
良久,李茹攥緊拳頭
:“好一對齷齪狗男女!我成不了太子妃,她也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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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是浴佛節,各大寺院會在這天舉行浴佛儀式。小沙彌和小尼姑們會捧著盆,盆裡盛三分滿香料水,將佛像放在水中,然後挨家挨戶端盆供富貴的夫人小姐們浴佛。
但也有夫人小姐們這日出門去各大寺院浴佛的。
比如蘇家。
柴氏見蕭瑉許久未出門遊玩,便趁著這日帶上蕭瑉和蘇泠去城外的尼姑庵裡浴佛。尼姑庵後山有座清泉,泉水叮咚,四周野花爛漫,倒是個遊玩的好去處。
一大早,柴氏就命人收拾好東西,吃的用的,茶酒、瓜果、點心,以及孩童玩的木馬風箏等等一應俱全。另外還揣了許銀子,打算多捐些香油錢為家人祈福。
蘇家馬車時辰出發,時辰三刻就到了城外的尼姑庵。
柴氏清楚蘇泠的性子,她慣來是個喜靜的,不大喜歡浴佛這些活動。是以進了尼姑庵,便囑咐:“尼姑庵後山的景致不錯,你且帶瑉兒去哪裡遊玩等我,待我捐了香油錢就來。”
“是。”蘇泠應聲。
柴氏摸了摸小外孫的腦袋:“好生聽你三姨姨的話,可知?”
“嗯!我知道噠!”如今蕭瑉小朋友快五歲了,圓乎乎的腦袋依舊可愛。
他重重點頭,牽起蘇泠的手就迫不及待要去玩。
蘇泠無奈,隻得任他牽著:“你慢些,小心摔了。”
“我不怕摔的。”
“三姨怕呀。”
聞言,蕭瑉趕忙慢下來,挺起胸脯:“那瑉兒保護三姨姨。”
小孩說話童言童趣,連奶呼呼的聲音也格外逗人,跟在後頭的小廝婢女們忍俊不禁。
在她們去後山遊玩時,另一邊,也有輛馬車低調地出了城,趕往尼姑庵方向。
馬車裡,李茹叮囑:“今日之事隻可成功不可失敗,切莫慌張,你就當是殿下身邊的婢女。事情辦好了,不隻你,連帶你的家人我都會照拂。”
因是出門做見不得人的事,是以李茹今日衣著樸素、妝容清淡,完全看不出是皇子府出來的夫人。
而她身邊就跟著個婢女和侍衛。
婢女擔憂問:“小姐這般打算,萬一殿下知道了怎麼辦?”
“知道又如何?屆時生米已煮成熟飯,她京城才女蘇泠隻是個被玷汙清白的破爛貨,看他還要不要。”
李茹說這話時,眼含恨意,滿心惡毒。
上次在一皇子的臥室裡闖見那女子的樣貌後,一皇子待她變得冷淡起來,連著多日都不曾看她一眼。
隻是個長得像的女子就護成這樣,倘若蘇泠真的進了門,豈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李茹越想越恨!
她不僅要拿回屬於她的太子妃之位,還要絕了蘇泠入府的路。更重要的是,她總覺得自己胞弟失去雙臂就跟這蘇泠有關。
這個仇,必須報!
“一會你按我說的做,”她從袖中
掏出個香囊,遞給婢女:“將此物交給蘇泠,她見了必定會上鉤。”
婢女忐忑接過香囊,此物一看就是一皇子的,畢竟天底下除了一皇子,沒人敢在香囊上繡“熙”字。
她想到李茹承諾她的榮華富貴,又暗暗攥緊香囊。
“奴婢清楚,奴婢定會按小姐說的辦。”
這廂,蘇泠帶著蕭瑉到了尼姑庵後山,果真如柴氏說的那樣,後山有一處清泉,泉水清澈見底,周遭還有許多或白或黃的野花。
春風一吹,芬芳四溢,她的心情也跟著舒展。
“就在這鋪筵席,”她吩咐說:“瓜果點心擺上,再煮一壺茶。”
“是。”婢女和小廝們忙碌起來。
不遠處,小廝帶著蕭瑉用網兜撲蝴蝶。蘇泠站著看了會,愜意地漫步。
她沿著清泉邊的小路走,邊走邊欣賞路邊野花。沒多久,前頭也行來一人。
抬眼一瞧,是個陌生的婢女。
興許是哪戶人家的夫人也出來遊玩了,她想。
但那婢女很快朝她走來,然後對她恭敬地福身:“蘇姑娘。”
“你認得我?”蘇泠詫異。
“奴婢不僅認得,奴婢還是奉主子的意過來見蘇姑娘的。”
“誰?”
“蘇姑娘見了這個就知道了。”那婢女掏出香囊遞過來:“蘇姑娘,我家主子說了,巳時,他在尼姑庵裡的六號廂房等您。”
在那婢女掏出香囊時,蘇泠就認出了是一皇子的。
她沒接:“你回去傳話,就說我不願見他。”
婢女一愣,咬了咬牙道:“主子說有重要的事與蘇姑娘商量。”
蘇泠轉身欲走,但想起杜文卿的事,又停下來。
忖了忖:“罷了,香囊我不要,巳時我去見他就是。”
婢女聽了心中竊喜,忙又恭敬福身:“蘇姑娘可莫記錯了,尼姑庵裡六號廂房。”
蘇泠淡淡點頭,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