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不假,夏氏嫁入林家時,彼時陸安荀十歲尚未讀書。有一日蘇老爹歸家見他在牆上寫字頗有路數,便問是誰人所教,陸安荀說路過私塾看了眼就會了。彼時蘇老爹就知道陸安荀是讀書的料,立即建議林大人送他去私塾。
再後來,陸安荀考太學時曾向蘇老爹討教半日功課,說起來,也算是點撥了。
可陸安荀是誰?是六年前先帝欽點的狀元,是當今聖上信賴的心腹,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權臣。一句“半個師父”分量足以讓人長臉。
陸安荀這人在長輩麵前慣會做乖,跟蘇綰一個樣,哄起人來舍得下身份,嘴巴又甜,而且還一臉認真誠摯仿佛句句肺腑,聽得人心情舒暢。
果然,一番話說完,蘇老爹笑得嘴都合不攏。
百裡言玉不甘示弱,也舉杯相敬:“小婿遊曆中原多年,踏足萬水千山,鮮少敬佩他人,可嶽父大人是一個。”
有人問:“百裡王子此話怎講?”
百裡言玉道:“旁的不說,就憑嶽父大人教養出阿瑛這樣的奇女子,小婿就佩服。不然,我還娶不著這麼好的妻室。”
這番話聽起來有拍馬屁之嫌,卻說得不假。如今,哪個不羨慕蘇侯爺膝下的四個女兒呢?那可是得先帝親口稱讚過的啊。
百裡言玉話落,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直誇蘇侯爺會養女兒雲雲。
當然,眾人也清楚百裡言玉和陸安荀爭相敬酒,有逢迎之意。他們心底暗暗好笑,當再大的官也得討好嶽丈,誰都繞不過這個規矩。
不過,有一人怎麼沒動靜?
眾人默契地看向端坐著的祁淵。
隻見他沉默寡言,目光盯著麵前的一盤菜若有所思。
其實祁淵也在猶豫要不要加入陸安荀和百裡言玉的馬屁隊伍中,隻是......他不擅與長輩相處,更遑論拍須溜馬之辭。
但忖了會,他還是動作了——夾了顆麵前的金黃蝦球,送到蘇老爹碗中。
“嶽父,您多吃點。”他言簡意賅。
祁淵掌刑獄司多年,身上氣勢攝人,從不會說客氣話,哪怕偶爾說一句也沒多少表情。乍一聽還以為是在送犯人最後一程,搞得蘇老爹有些緊張。
他忙點頭:“哎哎哎,我吃,我多吃。”
這一幕瞧得眾人直樂。
有人高聲道:“蘇侯爺好福氣啊,生女個個秀外慧中,女婿也皆是人中豪傑。”
蘇老爹舉杯,笑嗬嗬:
“我之福也是吾之幸(),我蘇俊明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生了四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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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壽宴一直到戌時方歇▼(),前院的賓客陸陸續續散了,後院也安靜下來。
花廳裡,幾個幼兒熬不住早已躺倒在自家母親懷裡。
蘇瑛懷裡抱著三歲的兒子百裡暄,而蘇綰懷中則躺著女兒,至於一歲多的兒子陸琪則在奶娘懷中。
“瑉兒還在前院?”蘇瑛問。
蘇嫻點頭:“瑉兒喜歡跟著祁淵,祁淵不走,他鐵定是不會回來的。”
蕭瑉九歲了,個子躥得快,以前才齊腰的小娃娃,如今幾乎到了肩膀,儼然一個小小男子漢。
小男子漢最敬佩繼父祁淵,但凡得空便纏著祁淵教他習武,出門在外也幾乎是跟在祁淵身邊。
“這樣好,”蘇瑛道:“瑉兒正是知世的時候,跟著姐夫能學到不少。”
蘇嫻點頭。
蘇泠打了個哈欠:“我便不陪你們了,我去看看母親。”
她起身出花廳。
蘇泠走後,蘇綰吩咐婢女:“去看看前頭散了沒?若散了來稟一聲。”
話才落,雲苓就進門來:“姑娘,前頭散席了,姑爺等您呢。”
“你們大姑爺和二姑爺呢?”蘇瑛問。
雲苓道:“瞧奴婢忘了跟二姑娘稟報了,您快去看看吧,聽說二姑爺席上跟三姑爺比酒量,結果醉倒在桌上了。”
蘇瑛無奈,告辭蘇嫻和蘇綰後,起身出門。
“二姐等等,”蘇綰也起身:“我們一道去。”
兩人帶著婢女婆子來到前院,此時賓客幾乎散儘,蘇老爹早已醉酒被下人扶回房歇息了,隻剩院中兩桌和廳中一桌還坐著人,皆是喝酒劃拳的。
蘇綰站在廊下暗暗打量。
廳中的席上還坐著三人,陸安荀、祁淵,還有百裡言玉。陸安荀和祁淵也不知在談論什麼,兩人腦袋靠得近。而百裡言玉正如婢女所說,早已醉趴在桌上睡著了。
須臾,陸安荀似有所感轉頭,隔著朦朧燈火對上蘇綰的視線。
他轉回去,又對祁淵說了兩句,然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起身出來。
待走到跟前,蘇綰問他:“你們談什麼?”
平日裡他跟祁淵都端著身份,倒是鮮少見兩人有這麼親密的時候。
“談些男人的事。”
陸安荀伸手過來欲接過蘇綰懷中的女兒。
蘇綰沒給:“你不是醉了嗎?”
陸安荀嘁了聲:“你以為我是百裡言玉?這點酒可難不倒我,給我吧。”
他單手把女兒接過去,又騰出隻手牽蘇綰:“走,我們回家。”
蘇綰好奇:“什麼男人的事?”
“秘密,你聽不得。”
蘇綰斜眼:“你不說我也猜得著。”
“那你猜猜。”
“你是不是又給姐夫出餿主意了?”
“這回不是。”
() “這回是什麼?”
“彆以為我醉了你就能套我的話。”
“......”
兩人手牽著手,廊下燈火一路照著他們相攜的影子。
廳中,祁淵靜靜看了會,收回視線。
他問小廝:“夫人呢?”
小廝答道:“夫人在花廳等著呢,說若是大人這邊結束了,就動身回去。”
“不回去了。”祁淵道。
“誒?”
祁淵瞥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百裡言玉,揉額:“你去跟夫人稟報,就說......我醉得不輕,今夜歇在蘇府。”
小廝撓撓頭,看他家大人的樣子分明清醒,為何要謊稱醉酒?
但他沒多問,立即回去稟報。
蘇嫻得了消息,很快領著婢女過來。
“醉了?喝了多少?”
此時,廳中隻祁淵一人,百裡言玉早被蘇瑛派人扶了回去。而祁淵靠在圈椅上,一隻手揉額,目光清清淺淺盯著她看。
燭火婆娑,蘇嫻站在門檻外,恬靜柔美。
也望著他笑。
“夫人笑什麼?”祁淵問。
“為何誆我?”
蘇嫻不是三歲小孩,祁淵這副神色醉沒醉一眼就明白。況且祁淵不擅裝樣,若醉了就是醉了,若沒醉他裝不出來。
祁淵也笑,伸手道:“夫人過來扶我。”
他眼眸三分醉意六分溫情,剩下一分隱隱約約像......撒嬌?
蘇嫻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情形,不可思議又好奇得緊。
她依言走過去,伸出手。
祁淵握住:“多謝夫人,今晚勞煩夫人照看了。”
蘇嫻索性當他醉酒般,扶著人回去歇息。
“今晚不回府了?”她問。
“嗯。”祁淵點頭。
“為何?”
走到拐角僻靜處,正好光線變暗,祁淵倏地將她扯進懷中。後頭的婢女們瞧見了,忙退回去。
拐角遊廊這邊,昏暗夜色下,蘇嫻被他壓在柱上親吻。
祁淵的氣息滾燙,帶著淡淡酒氣送進她口中,與她灼熱相融。
他蠻橫且霸道,舌尖撬開她的橫衝直撞,起初令蘇嫻略感疼。
祁淵察覺了,漸漸放緩,變得輕柔。
秋夜清涼,可兩人心身火熱,也不知是環境改變還是心境不同,這個吻纏綿悱惻。
見他越加急切,大有難以抑製之勢。蘇嫻推了推他,提醒道:“夫君,這是外邊。”
祁淵睜眼,靠在她肩上平複。
過了會,說:“我還從未在你閨房歇過,今晚試試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