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金宗行程緊迫, 次日一早,戚同塵便帶著一行師弟妹出發前往玉瑟海。
諸長泱和君倏帶著開發商混在隊伍之中,熟練地跟同學們互相打招呼, 還能探討作業,簡直毫無違和感。
解理因為修為不足, 不便同去,便繼續留在積金宗裡。
南容薄則依依不舍地對他在積金宗僅有的朋友道彆:“諸兄, 君兄,你們一走, 我在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請務必早去早回啊。”
諸長泱道:“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
南容薄火速拒絕:“不了不了,最近太奔波了,還沒歇好呢。”
戚同塵語含警告:“你可彆去騷擾我師父。”
“放心吧, 我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嗎?”南容薄笑眯眯道, “我頂多去你房裡借住幾天。”
戚同塵:“……!”
他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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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瑟海地處縹緲大陸東麵,廣袤無垠, 盛產各種珍稀材料, 每年都有各大煉器宗的弟子到此曆練。
距離玉瑟海最近的城市叫琅珠城, 因特殊的地理位置, 不歸屬與任何門派轄地, 是一座完完全全的凡人城市。
諸長泱一行人先經由傳送陣到琅珠城。一出傳送陣, 就覺四周黑沉沉的,明明還是在白天,經營傳送陣的店裡卻已經點上了燭火。
往門外看去, 隻見厚重的鉛雲沉沉地壓在城市上空, 冷風呼嘯, 雨水“嘩啦啦”地往下倒。
路上行人稀少, 這時節的排水係統都不太好,這會積水已經快漫到膝蓋上了,眼看店裡都進了水。
“誒,運氣不好,趕上大雨了。”戚同塵說道。
琅珠城是個海邊城市,氣候潮濕,本來就多風多雨。他以前來過許多回,經常能遇上下雨,不過這麼大的雨倒是不常見。
看這積水的深度,這雨恐怕下了得有些時候了。
店外甚至還停著幾條小船和竹筏,幾個穿著蓑衣的船夫在旁邊攬客:“客官,坐船嗎?現在城裡到處都淹著水,走路可麻煩得緊,坐船就快很多了。”
諸長泱:“……”
好家夥,這都變修真威尼斯了?
戚同塵評估了一下路況,覺得船夫言之有理,便租下兩條小船給一眾師弟妹,他自己卻另外租了一張竹筏,說道:“你們先去客店,我要去找一位向導。”
“我和君倏跟你一起去吧。”諸長泱說道。
這雨勢讓他隱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海邊城市下這麼大雨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彆是趕上台風了。
戚同塵倒是無所謂,以為諸長泱隻是好奇,便招招手,讓他們一起上竹筏。
他說的向導是一位姓莫的本地材料商,人稱莫先生,早年是個漁民,對玉瑟海及周邊情況非常熟悉,後來發現經常有煉器師來此尋找材料,便乾脆做起了商販。
積金宗以往每次到玉瑟海,都會找莫先生開船領路,雙方已經十分熟悉。
但這次戚同塵剛起了個話頭,莫先生就立刻搖手拒絕:“戚仙師,實在抱歉,這次我不能帶你們去玉瑟海了。”
戚同塵不明:“這是何故?”
莫先生指了指門外:“你們看到這雨沒有?”
戚同塵道:“莫先生是擔心雨太大了?我們可以稍等兩天……”
“非也,莫某人當年海上行船,見過的大風大浪豈止於此,哪會怕區區一點風雨。”莫先生搖了搖頭,“隻是仙師這次來得不巧,這雨恐怕十天半個月都停不了啊。”
戚同塵皺眉:“要這麼久?”
諸長泱若有所思,道:“看來這雨下得……另有蹊蹺啊。”
他這話並非隨口一說,方才乘著竹筏一路行來,路
人個個麵帶憂色,到處都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氛。
果然,莫先生麵色凝重,好一會才重重歎了一聲:“仙師有所不知,這大雨,是玉瑟海中的鮫人所下,已經足足下了半個月了。”
戚同塵一愣:“是鮫人下的?”
玉瑟海中生存著大量的鮫人,他們長著人身魚尾,能同時在水裡和陸地上生活,是一種非常凶悍的生靈。
玉瑟海物產豐富,卻沒有被任何一個修真門派所管轄,主要原因便是這些鮫人。據說鮫人在萬年前的上古時期就生活在這片海域之中,是玉瑟海真正的統治者。
積金宗每次過來都要找莫先生領路,除了因為他熟悉本地情況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能與鮫人交流。
鮫人天生善歌,能夠發出迷惑人心的聲音,這種發聲方法與人族完全不同。因此他們雖然長著人族的麵孔和身體,千萬年來,卻始終難以與人族進行順暢的交流,人族也很難學會他們的語言。
莫先生是少數能講鮫語的人,因為他天生聲帶異於常人,能夠模仿魚類的聲音,早年在海上打漁的時候,時不時跟鮫人學上幾句。
他能從漁民轉型材料商也是因此,因為修士要的那些靈力材料,許多都掌握在鮫人手裡。憑著語言天賦,他總能從鮫人手裡拿到更多的貨源。
這麼多年來鮫人與沿岸人族的關係一直不錯,雙方時常有貿易往來,鮫人還給這裡的人供應了大量珍珠,這些珍珠遠銷凡人境各地,琅珠城便得名於此。
戚同塵以前在玉瑟海幾次遇到過鮫人,一直相安無事,有幾個鮫人還給他們指過路。因此聽莫先生說這仿佛要淹了琅珠城的雨乃是鮫人所下,不免有些驚訝。
問道:“鮫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還能為什麼,自然是為了錢了。”莫先生唏噓道。
原來月餘前鮫人給琅珠城供了一批珍珠,由城主的獨子運到外地販賣。
不料等城主的獨子回來後,鮫人卻突然發難,停止向琅珠城再供應珍珠和其他海貨,還封鎖了海岸,不準琅珠城的漁民去玉瑟海打魚。
此舉毫無征兆,一眾城民簡直措手不及,後來經過部分漁民艱難交涉,才知道原來鮫人對城主獨子此次販賣珍珠的貨款不滿,說城主那邊給他們的東西不足。
漁民去找城主詢問,城主卻說錢款已經給足,是鮫人見這幾年珍珠交易紅火,想要坐地起價訛詐琅珠城,並出示了當時付款的證據。
漁民見證據確鑿,問題確實出在鮫人身上,也就無話可說。但琅珠城靠著珍珠和漁業為生,一直與鮫人僵持也不是辦法。
在眾人壓力之下,城主答應會與鮫人進行磋商,隨後派了自己的獨子去跟鮫人的特使會麵。
不料會麵過程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雙方居然打了起來,過程中城主的兒子失手把鮫人的特使給殺了。
這下還得了,鮫人那可是睚眥必報的生靈,當天晚上,就有鮫人美女扮作人族,將城主兒子引出城去,活活淹死在海中。
如此一來,雙方算是結下了血海深仇。城主簡直怒不可遏,召回已經離任的副城主鄢遙,發動護城兵士,正式向鮫人宣戰。
說到這裡,莫先生流露出幾分不滿,“要我說,城主就不該讓他那個兒子去跟鮫人談,本來隻是錢的事情,現在給鬨成這樣……”
諸長泱聞言也很無語,聽起來這就是很普通的生意糾紛,供應商漲價這不是很常見的事情嗎?能談談,不能談再想辦法,怎麼就弄到互相殺人的程度的?
這修真界太野蠻了!
莫先生越說火氣越大,喋喋不休地繼續抱怨,“城主那兒子就不是能成事的,從他接手珍珠生意後,已經跟鮫人起過好幾次摩擦。要說是鮫人的問題,以前副城
主管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過這種事。偏偏城主越老越糊塗,為了給他兒子鋪路,去年還把副城主給逼走了。結果現在跟鮫人宣戰,倒是想起副城主來了……唉,這都算什麼事啊。”
又喃喃自語,“這兩年搞得城裡亂七八糟,大家就沒過過安生日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儘頭。”
諸長泱幾人麵麵相覷,聽起來這琅珠城內部情況也十分複雜啊。
戚同塵蹙眉道:“你們的守城兵士都是凡人,如何能跟鮫人對抗?”
那鮫人可是出了名的凶悍,不但皮堅肉厚,且天生具有妖力,除卻迷惑人心的歌聲,一些修為高深的還能控製風雨。
彆的不說,就是這麼連著給琅珠城下個一年半載的雨,這琅珠城的人就沒法生活了。
“副城主自有打算。”莫先生下意識地往屋外的方向張望了一下,顯出幾分謹慎,隨即壓低聲音說道,“有消息說,副城主已經派了人,上昆侖去請仙師前來幫忙了,這兩日就能到。”
“原來如此。”戚同塵神色稍弛。
本來同為人族,琅珠城危難在前,他們實在不應該袖手旁觀。但他身上另有要務,又實在耽擱不得。
所以方才莫先生說話之時,他一直愁眉不展,心中頗感兩難。直到此時聽說琅珠城已經另外去請了修士,還是當世最強戰力昆侖的人,這才放下心來。
有昆侖在,就不用他們操心了。
不過,戚同塵歎氣:“隻是這樣一來,琅珠城與鮫人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可不是。” 莫先生愁眉苦臉,“可事已至此,我們又能如何呢?副城主回來後,原是主張跟鮫人繼續和談的,但城主一定要為兒子報仇,哪裡肯聽這個?這還是一方麵,聽說鮫人那邊比城主態度還要強硬,鮫人那性子你們應該聽過的,唉……”
戚同塵一時無言。
世間之事有時就是這樣,起初明明隻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中間一個環節出錯,接下來步步錯下去,終於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這件事而言,實在很難說清究竟是哪方的問題。
莫先生苦笑道:“所以我說我不能跟你們前去,鮫人那邊現在對琅珠城的人仇視得緊,無論是誰,一見到就抓起來。”
看了他們一眼,又道,“你們倒不要緊,他們隻針對本城人士,你們是外來的,他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
戚同塵聞言並沒有感到輕鬆,道:“可是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是外來的,還是本地的?”
莫先生道:“幾位都是仙師,他們一看就知道你們不是本地的……”
“這更危險吧。”諸長泱吐槽道,“聽起來你們副城主找外援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萬一鮫人以為我們就是你們副城主請來的怎麼辦?”
莫先生:“……”
這他倒沒想過,彆說,還真有這個可能。
莫先生思考了一下,真誠建議,“要不你們再等些時日,等事情結束,再去玉瑟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