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閃過一些記憶碎片。
昏暗的長廊裡, 一名身材壯碩的男人站在701室門口與方姨說話。自己突然出現,令方姨露出驚訝的神色。而那個男人轉過頭, 露出一張並不如何醜陋,卻莫名凶狠的臉。
他陰森的目光在文佳木身上流連,叫她戰栗。
“是他!殺死我和葉先生的凶手是方姨的弟弟!”文佳木把寒氣亂竄的脊背緊緊貼在斑駁的牆皮上,口中喃喃自語。她抬起頭看了看仿若一個黑洞的旋轉樓梯,然後便飛快跑了下去。
跑到陽光遍灑的樓下空地,她立刻給幾名工人結了工錢,然後又拔腿往人潮洶湧的地方跑。
原來她曾經離凶手那麼近, 近到皮膚都被對方惡毒的目光舔舐, 近到那人隻要伸出手臂就能輕易掐斷她的脖頸。
直到現在,文佳木耳邊還回蕩著對方說過的話。
他說:“你爸的屍體過了十幾年才被人發現, 你猜猜你的屍體要等多少年才被發現?”
他還說:“我和你爸爸以前是老朋友,你想不想知道你爸爸的事?我跟你說說。”
然後他就笑了。
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笑。
曾經的文佳木不知道這一瞬間寒毛直豎的感覺是怎麼來的,可是現在她知道了——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凶手。他先後殺了她的父親, 她的葉先生,和她自己。
為什麼會是方姨的弟弟?方姨知道真相嗎?
文佳木越想越深。
陸叔叔是不是也知道什麼?陸叔叔對她的資助是因為善意還是因為罪惡感?如果方姨知道一切,卻不斷從自己這裡榨取錢財, 她難道不會心虛嗎?她晚上不會因此而做噩夢嗎?
文佳木一路跑一路都在掉淚。跑到醫院的時候,她的眼睛已變得紅腫不堪。
錢心蕊十分擔憂地迎上來,問她怎麼了,她隻是搖搖頭,不願回答。看見手機上顯現出幾個來自於方姨的未接電話, 她害怕地直發抖,仿佛身側就蹲守著一隻吃人的猛獸。
她躲進浴室, 等待眼淚流乾,等待恐懼平複, 等待恨意消減,然後才洗了把臉,有氣無力地走出來。人性的冷酷,讓她喪失了大半信念。
錢心蕊一眼又一眼地看她,卻沒有再問。照顧葉繁久了,她知道該如何為一個傷心欲絕的人空出讓心靈得到修葺的時間。
文佳木感激地衝錢心蕊點點頭,又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修改畢業設計。然而看著電腦屏幕時,她眼前浮現的卻是男人那張凶狠的臉。
他殺了那麼多人,怎麼能讓他逍遙法外!一定要抓到他,為父親伸冤!一定要抓到他,避免葉先生被害!一定要抓到他!
恐懼已漸漸離文佳木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複仇的火焰。她立刻從包包裡取出素描本,快速勾勒男人的肖像。
“小文,你畫的是誰?”錢心蕊湊過來好奇地問。
“是你喜歡的人嗎?”她掩嘴偷笑。
文佳木差點惡心地吐了。喜歡的人?不,是憎恨的人啊!她搖搖頭,沉默地勾勒著線條。
一張並不醜陋,卻莫名令人恐懼的臉浮現在紙上。錢心蕊仔細看了看,掛在嘴角的笑容變得淺淡了。
“好凶!”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文佳木依然沒有回應,隻是一筆一筆地認真勾勒。
得不到回應,錢心蕊不由撇嘴。她回頭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葉繁,目光一凝,然後便壓低嗓音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想不想知道葉小姐為什麼會癱瘓?”
文佳木忙忙碌碌的手驟然停頓,然後便抬起頭看向對方。她當然想知道葉繁為什麼會癱瘓,真的隻是因為車禍嗎?
“因為車禍。”錢心蕊的回答讓文佳木頗感失望。
當她低下頭,繼續勾勒男人的臉龐時,錢心蕊又道:“那天是葉小姐十八歲的生日,她喝了很多酒,開不了車,就找了個代駕。代駕很年輕,沒有職業道德,見她的跑車非常漂亮,就想學人家飆車,結果——”
錢心蕊沒能把這條八卦說完。
一個花瓶從她身後砸過來,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掉落,發出爆裂的巨響。插在花瓶裡的粉色鬱金香也變成了一地殘枝敗葉。
錢心蕊嚇得臉都白了,文佳木也驚魂未定地捂住胸口。
不知何時醒來的葉繁半靠在床頭,冷笑道:“怎麼不說了?繼續說啊,我聽著。”
“對不起葉小姐!我錯了。”錢心蕊連忙鞠躬道歉。
“你給我滾出去!”葉繁指著門口。
錢心蕊立刻跑了出去,隻留下文佳木手足無措地坐在原地。
“你很愛聽八卦嗎?我親口跟你說好不好?”葉繁扯開嘴角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對不起葉小姐,我不應該打探你的隱私。”文佳木也急急忙忙站起來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