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下好看的紅唇輕輕揚起,吐出的話卻不好聽:“我說,彆當狗。”
印江涵全身發抖,“你、你……舅舅,你看她說的話。”
印鴻飛:“給涵涵道歉。”
小小的孩子一句話都沒說,半晌,她舉起了小拳頭,然後慢慢豎起中指。
印江涵要哭了,“你這個低素質的村姑,你……”
“狗再吠。”
印鴻飛眼前一黑,不知道自家小孩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棘手,“季昭華帶你來的?給我回去,她簡直有病把你教成這個樣子!”
“印先生,是我帶月月過來的。”
清冷如霜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印鴻飛身形僵立,額頭沁出冷汗,又想起那天在莊園的尷尬。
猶豫幾秒,他轉過身,對上女人的眼睛。
深黑眼瞳宛如冰封。
秦卿披著件白色小西裝,看上去乾練又優雅。
餘心月顛顛跑過去,抬起頭,一直遮掩的小臉終於露出來,“姐姐!”
她眼睛彎彎的,看上去像朵燦爛的太陽花一樣,秦卿想著,眼神微暖,“恩,怎麼樣?”
餘心月笑嘻嘻:“過啦過啦,當然過啦,soeasy~”
這幅得意洋洋的可愛模樣讓秦卿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笑,餘心月心裡就像開了花,無數春花一朵朵綻放,什麼煩惱都拋之腦後。
印江涵看到秦卿,悄悄往印鴻飛後麵躲。
不知道為什麼,一見這個女人就有些心虛和膽怯,剛開始見麵的時候,她還以為秦卿會像印家人一樣偏愛自己,拋棄餘心月,可女人除開對餘心月,其他時候都是冷酷到不近人情,根本油鹽不進。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把偏愛和寵溺明目張膽寫在臉上,一點都不在乎彆人怎麼看。
秦卿瞥到餘心月的動作,輕輕皺了皺眉。
印鴻飛:“秦小姐,這是我家家事。”
秦卿抬眸,深黑眼眸似笑非笑:“哦?”
然後直接無視印鴻飛,對小孩說:“餓了吧,想吃什麼?”
餘心月想了想,“火鍋!”
眼見兩個人就要離開,印鴻飛額角青筋迸出:“秦小姐,心月她到底是印家的人,你沒權利管她,也沒資格帶她參加比賽。”
秦卿停下腳步,“你怪我帶她參加比賽?”
印鴻飛點頭:“當然,她還是個學生,當然要以學習為重,參加這種東西乾什麼?”
秦卿覺得好笑:“隻有你親外甥女可以參加?”
親外甥女戳了印鴻飛的心,他沉默地看了眼餘心月,明明這孩子才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可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涵涵她不一樣,她基礎比心月好,就算參加也落不下學習。”
秦卿微怔:“學習好?”
印鴻飛說到這裡,火氣漸漸上頭,忘了眼前人的身份,聲音越來越大:“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說她有天賦,幫她天天不務正業,可你們會為她以後負責嗎?”
“要是印家倒了,她窮到吃不起飯,你們養她嗎?還是彈幾下琴就能吃飽飯?”他扯了扯嘴角:“隻怕那時候連鋼琴都買不起。這世上懷才不遇的音樂家太多了,有幾個有好下場?讓她安安穩穩走坦途不好嗎,非要引她走這條路。”
他挺胸:“我才是她的親人,總不會害她。”
說完目光投向餘心月,但餘心月彆過頭,沒有與他對視。
秦卿麵上有些錯愕,不是感慨於印鴻飛的話,而是他這麼理直氣壯雙標的態度。
“印先生,你知道上次月考心月的成績嗎?”
“什麼?”印鴻飛呆了呆,臉上一紅,嘟囔:“她成績一直不怎麼樣,所以我才讓她彆花閒心思弄音樂……”
秦卿:“你該和她的老師通個電話。”
她垂下眼眸,望著抿唇不說話的小孩,心裡泛過一絲憐惜。
明眼人都能看出雙標和偏心,印家卻好像渾然不覺,口上說著為小孩好,實際上卻是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她,從來沒有尊敬過她的想法。
然而就算在這樣的處境中,這孩子依舊能夠積極樂觀,燦爛如太陽,給周圍人以溫暖,太難得了。
“走吧,”秦卿伸出手。
餘心月彎起眼睛,把小手搭在秦卿的手上,緊緊握在一起,
走到一半,餘心月停了停,回頭朝印江涵粲然笑道:“涵涵,你為什麼這麼緊張呢,我參不參加尋音,和你有什麼關係?”
印江涵攥緊印鴻飛的衣角,埋著頭,掩飾蒼白的臉色。
餘心月難道知道自己拿了她的歌?
不怕、不要害怕……反正餘心月沒辦法證明那首歌是她的,反正青說已經為自己鋪好了路……
“我才、才沒有緊張。”印江涵竭力讓聲音平靜。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讓人看見的東西才會被認可。
所以冬天她會把買來的圍巾謊稱是自己織的送給外婆;就算看不起徐姨這種下人,也會在外婆舅舅麵前和他們親熱;所以她在彆人眼裡是個乖巧懂事優秀的孩子,而餘心月隻是個笨拙的小孩。
現在也是一樣的。
隻要沒人看見,隻要捂住彆人的眼睛,讓他們看不見,餘心月肚子裡才華,就隻是無用的廢渣,不會被記住、不會被讚揚。
餘心月有什麼方法證明自己呢?
她當晚寫好自己就拿到歌詞,還搶先一步發在網上,就算以後出來想說什麼,公司也會替自己撐腰的。小吳說過,她是公司最器重的新人。
印江涵鬆口氣,她不需要害怕。
餘心月:“是嗎?”
笑容頗有深意,意味深長。
要是印江涵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可惜印江涵鐵了心不肯放棄榮華富貴。
她們談話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遠遠在觀望。
倒不是偷聽什麼,隻是因為秦卿的長相太過出色,神姿高徹、冰肌玉骨,與當紅流量陳梓語眉眼有點相像,才會有人誤以為是大明星親臨現場,拿出手機偷拍幾張照片。
餘心月注意到漸漸靠攏的人群,不想再和印江涵廢話,牽住秦卿離開這裡。
現在還沒人知道秦卿的身份,但要是以後爆出天裕總裁和參賽選手過往過密,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餘心月不怕自己惹上什麼麻煩,隻擔心秦卿聲譽受損,在秦家會更受排擠——她知道,秦卿看上去風光,家裡的關係也是一團亂麻,就像自己在印家一樣。
從某種程度上,她與秦卿有幾分同病相憐。
兩人去的是韓江某所高檔中餐館。
火鍋撲騰撲騰翻滾出泡泡,四宮格裡紅湯最先沸騰,火紅牛油上鋪層厚厚辣椒,撲麵而來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餘心月深吸口氣,笑起來:“好香呀。”
秦卿深深地望著她,覺得這孩子生的太出色,如果參加節目出現在大眾麵前,有多少讚美,就會有多少中傷。
不是每個人都會欣賞和珍惜美好的東西。
許多人生在陰暗角落裡,對著陽光底下燦燦發光的花朵嫉妒憎恨,一有機會就會撲過去毀掉她,對於這些人,仿佛隻有看到彆人的不幸,才會使他們獲得快樂。
秦卿心裡隱約有點擔憂。
餘心月把一筷子牛肉下到鍋裡,涮了十秒左右撈出來,和上調好的辣椒醬,迫不及待吹幾口氣,囫圇幾口,被辣得小臉通紅,直吐舌頭。
秦卿看她狼狽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少吃點辣,彆辣壞了嗓子。”
餘心月被辣得舌頭都大了,呼呼吹著氣:“呼呼……我、我可能吃辣……呼……了……”
秦卿忍俊不禁,眉眼彎了彎。
白色水汽氤氳她的眉眼,格外溫柔動人。
餘心月看得微怔,一時間忘了接女人遞過來的牛奶。
秦卿替她把東西涮好,一一擺入盤中,自己卻沒有動筷子。
餘心月咬著吸管,幾口牛奶吸溜滑入,緩解口中充斥的辣意,她的嘴巴被辣得紅嘟嘟的,像是塗了層豔麗的口紅,小臉泛上紅霞,顯得可愛又穠麗。
“姐姐,你不吃嗎?”
秦卿聞言,笑笑,涮了涮素菜,勉強吃兩口。
最近總在熬夜處理天裕的事,一直沒什麼胃口,實在吃不下東西。
餘心月抬眸,秦卿肉眼可見清瘦許多,本來就纖細的身材,如今有些弱不禁風的模樣,好看的眼睛下麵帶著青黑,一看就是平時總在熬夜工作。
她這麼忙,卻抽出時間來這裡陪自己……
餘心月心裡百感交集。
印家人總是喜歡宣揚自己對餘心月有多好,一分好恨不得說成十分,然後習慣用這樣的愧疚綁架女孩去走他們期待的路;但是秦卿完全不同,她總是默默對女孩好,卻從來不說。
就像在雨中行走時,看到朵被風雨摧殘的小花。
她俯下身,用身體替小花擋住風風雨雨,但是花朵無需知道,它隻要綻放就好了。
“又在發什麼呆?”秦卿涮好肉,夾入女孩碗裡,含笑問。
餘心月咬了咬唇,看著秦卿。
女人黝黑深邃的眼眸裡波光流轉,裝著快要溢出來的溫柔。
如果有認識秦卿的人在這裡,恐怕會大跌眼鏡。
作為秦家長女,秦卿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氣質清冷疏離,待人接物客氣禮貌,卻讓人感到深深的隔閡。再熱鬨的場麵,她懨懨坐著,就像身在另一個世界。
大家都說她天性這樣,冷漠疏離。
連秦卿也以為自己是這樣。
可麵對眼前的女孩,秦卿總有種非常熟悉與親近的感覺,總想牽住她的手,揉揉她的頭,或者隻是靜靜看著她笑。
女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彎彎的月牙,整個人都迸發出溫暖耀眼到不可思議的光芒。
就好像一瞬間,春天的花兒都開了。
秦卿總想看她笑,笑一下,再笑一下。
餘心月如她所願,彎了彎眼,眸裡流轉的波光迷醉。
如此溫暖。
餘心月:“姐姐,不能不吃東西呀。”
她讓服務員上了些清淡菜品和一碗清粥,苦口婆心念叨起如何養生,畢竟上輩子她也為透支身體吃過不少苦,對此頗有心得。
然而秦卿隻是麵帶淺淡笑意,看女孩板著副臉裝老成,敷衍地點了點頭。
餘心月:“你認真一點嘛,彆看不起我,我是個大人了!”
年齡還要比你大十歲呢。
秦卿啞然失笑,“好好好,你是個小大人。”
餘心月嘟囔:“才不是……我是個大大人。”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餘心月小臉皺成一團,生氣地盯著表盤,總覺得它跑得太快了!
明明隻過了幾分鐘的樣子,為什麼眨眼就一個小時了?
但最終還是要聊聊正事的。她撅了撅嘴,問:“姐姐,你知道青說嗎?”
秦卿的眸光漸冷,“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