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亭的下屬不僅帶來了繁多的朝務,還帶來了一封不苦大師的信。
黃白的信紙,沒有落款的信封,再搭配上宛如鬼畫符的字,確實是聞不苦本人寫的沒錯了,旁人想模仿都做不到像他這樣沒有禮貌。
不苦的信就像他不靠譜的性格一樣,全文隻有沒頭沒尾的一句:“啊,之前好像忘記說了,你兒子很旺你的,不用謝!”
連亭嗤笑一聲,就想直接燒了這“臟東西”了事,他並不相信什麼命理,也不想哪天被兒子誤以為他照顧他是因為什麼見鬼的很旺他。就在信紙剛剛被燒起一個小火苗的時候,連亭卻突然刹閘,反應了過來:“不對!”
連亭的心腹之一破筆就跪在一旁,信是他帶回來的,見廠公如此開口,心下不由一緊,生怕自己辦事不利,帶回了什麼不應該的東西。
幸好連亭隻是說:“我們被不苦騙了,他根本沒有離開京城!”
破筆不算大的眼睛睜到了極致,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他們當日奉命去帶不苦大師回來的時候,也不是隻被他貼在門上的一張字條就糊弄過去的,是真的進了道觀裡麵去查看,發現那裡人去樓空,連不苦大師平日裡慣愛帶在身邊的兩個童子都不在。
今天收到信的時候,也有讓探子去確認過,送信之人來自城外的驛站,是在城門開了後才直奔東廠,言明有信送給督主。
連亭搖搖頭,把沒燒完的信給了屬下:“如果他不在京城,他給我的信裡就會說,你‘未來’的孩子很旺你,而不是如此篤定地直言‘你兒子’。”不苦能在信中如此寫,也就說明他同樣聽到了京中最近甚囂塵上的有關連亭認子的八卦。
假設這八卦已傳出京城,又剛巧被雲遊的不苦聽到,他的信也不可能這麼快就送到京城。
‘某種意義上不苦還真的算對了,我兒子可真旺我,’連亭勾唇,重新把信燒了個乾淨,看著火苗心想著,‘不然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抓到不苦的小尾巴。’
破筆恍然:“大人英明。”就是不知道這不苦大師能藏在哪裡了。
“長公主府去了嗎?”連亭微微垂眸,在腦海裡搜尋著聞不苦能躲藏的地方。他這個公主子的人緣一直很不錯,但自從他寧可出家也不要登基的騷操作出來後,就徹底惹惱了首輔楊儘忠,親友們敢私下裡接濟一二,卻肯定不敢明麵上邀他過府一敘,除非不想在官場上混了。唯一能扛得住壓力的,隻有不苦的親娘,賢安長公主。
破筆哂笑:“長公主府大門口至今還豎著‘不苦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看得出來,長公主是真的很生氣了。
娘親不要,親朋又不能投奔,那他能去哪兒呢?
不等連大人再想,他兒子已經像雨後的春筍一樣,從書房的窗後小心翼翼地冒出了頭。一開始隻是試探性地拉開了一點點窗,見裡麵沒人阻止,動作才逐漸大膽了起來,等半扇窗戶全部被拉開,就從後麵晃晃悠悠地出現了梳著兩個小揪揪的包包頭。
那是一個標準的總角發型,綁頭發的絲帶兩邊還繡著小孩子最喜歡的陶響球。連亭今天早上親眼看見錦書給他兒子綁腦袋上的。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就有一隻小手扒框借力,終於露出了絮果的那張肉乎乎的小臉。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是明亮,正與連亭四目相對,被抓了個正著。
連亭朝兒子怒瞪,他之前是怎麼說的?阿爹忙公務的時候不能打擾。
小孩卻一點也不怕,反而開開心心地又朝著他舉起了一隻手,那裡正拿著一個已經開始化了的糖墩兒。
就好像在說,我們偷偷吃,不讓彆人知道。
絮果自認為選的地方非常巧妙,他開的這扇窗是背對著阿爹的“朋友們”的。他之前已經考察過了,阿爹商量事時,總是阿爹一人端坐一旁,“朋友”們站在對麵,他現在開了他們身後的窗戶,自然就隻有他阿爹能看到了啊。
連亭再有天大的火氣,也隻剩下了哭笑不得。他一想反正事情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找不苦那個傻逼也不是這一半天就能找到的,那不如今天就到這裡吧。
然後就真的散會了。
東廠的下屬們麵上不顯,內心卻一個比一個開心,甚至有點不敢置信,這都多少個休沐了,他們終於能稍微早一點下班了嗎?
是的,就是這麼卑微,他們根本不敢想休假,隻求早點下班。
窗外的絮果已經歡呼出了聲,然後……經過漫長的摸索,他才顫顫巍巍地下了凳子。凳子就像梯子,永遠都是上去容易下來難,尤其是在絮果的一隻手還被糖墩兒占著的時候,高高的凳子之於他就是一道天塹。
等絮果征服天塹,他就快樂地帶著糖墩兒跑向了他爹。每次絮果都是如此,買了什麼,永遠都會記得給家裡大人也帶一個。
連亭分析著絮果的行為,覺得這應該是來自他阿娘的言傳身教。
也就說明了絮果過去的生活是不愁錢的。
一個有錢的、最近病逝的女戶,曾獨居江左,還帶著一個六歲左右的兒子,明明應該是挺好找的特征,為什麼就是能至今都沒有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