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認錯爹的第二十六天: 東緝事廠提督連……(2 / 2)

宦官之後 霧十 7973 字 8個月前

“絮哥兒一開始說要給你做什麼生辰糕點,但是沒成功。”不論是絮果還是廚娘,好像都搞不懂絮果到底想要什麼。“後來他就退而求其次,想給你做個壽桃,我心說你才多大啊就搞壽桃。”結果自然也沒成,因為壽桃其實很有技術難度,“最後就是你看到的長壽湯餅了。”

湯餅就是麵條,大啟古稱叫湯餅,這些年才逐漸演變成了麵,但大家基本都是混著叫,並沒有徹底轉變。好比不苦覺得這個時候就該叫湯餅,畢竟他們可是來給人家過壽的湯餅客啊。

絮果的阿娘以前愛看話本,總吐槽哪有給人做飯做得亂七八糟、味道稀奇古怪,自己卻一點都不嘗的?絮果牢牢記住了阿娘的話,做好之後一定要自己先嘗一口。而嘗了之後的代價,就是他做了無數遍。

因為他一開始做的真的不好吃,哪怕有廚娘在一旁協助也一樣,但絮果也是真的有韌勁兒,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好不容易才有了最後送到連亭手上的那一碗集大成者。

對於絮果的這一番辛苦,不苦不酸那肯定是假的。他能忍住沒陰陽怪氣,隻能說明他和連亭是真的關係好:“我陪他做了整整一天啊,他小子倒好,最好吃的那一碗就舀出來了一勺讓我溜了溜縫,剩下的全給你了。”憑什麼啊!“狗剩你的命怎麼就這麼好?!”

這話剛說話,苦先愣住了,恨不能時光倒流,自己回去抽自己沒把門的嘴。

因為哪怕是關係再親密的朋友,有些話也是不能說的。至少不苦覺得,他不該和連亭提什麼命好不好的鬼話,還有誰的過去能比連亭更苦呢?他能有今天……

不承想,在後廚跳躍的燭火下,映襯出來的是連亭好像連五官都變得柔和的麵容,他輕聲說:“是啊,大概是我上輩子救了天下蒼生吧。”

這輩子才會有這麼好的孩子。

***

永寧七年的年末,對於連大人來說,真是喜事一件接著一件。

就在他生辰宴不久之後,貪官梁有翼即將被處斬的消息就判了下來,一道明黃的聖旨上,蓋著的是楊黨與清流兩派宛如催命符般的殷殷期盼。

行刑的那一天,連亭特意帶著不苦上了馬車,一路揚鞭向涇河疾馳而去。

曆朝曆代處決犯人多會選在熱鬨繁華的街市,有說是為了以儆效尤的,也有說是用人氣壓邪氣的,總之,雍畿的刑場就設在三大鬨市之一的涇河夜市。白天的涇河也是車馬如雲、比肩繼踵。涇河一共有四橋,昭明橋下,便是出紅差的現場。

“不妙啊,還沒到昭明橋,我就已經感覺到了血光衝天。今日不宜出門啊。”不苦大師再次開始神神叨叨地裝神棍。他這話放在彆的時候確實不假,每年秋審過後,京中總要集中處決一大批犯人,昭明橋那一帶石板上的血水衝都衝不掉。

但是……

“陛下今年剛繼位,才大赦了天下不久,這個冬天能處死幾個人?”連亭無情拆台,“說人話,你到底想乾嘛?”

“應該是我問你吧?你想乾嘛?”

連亭自然是要親眼看著梁有翼死啊。能最清晰地看到行刑現場的酒樓內,二樓最好的位置已經提前被連亭包下了。但他不想一個人見證,就拉來了不苦陪他。

他們站在樓上,看著下麵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手拿爛菜葉子和臭雞蛋的百姓。如今午時還沒到,刑部的監斬官也沒有就坐,但現場的群情已經十分激憤了。他們不知道朝廷的博弈,看不到楊黨的彈冠而慶,隻想看到當年造成開陽大水的罪魁禍首伏誅!

連亭單手撩開了酒樓的竹色卷簾,眼中無喜無悲,活像寺廟裡神壇上的玉麵菩薩。

隻不過這個菩薩不吃香火,他吃人的。

不苦:“!!!”謝謝,有被嚇到。

而當梁有翼真的人頭落地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還充滿了不敢置信,他明明已經幫王爺咬了楊黨的人啊,他付出了代價,那邊怎麼能不守承諾?

那天的陽光是如此刺眼,可他在生命的儘頭還是鬼使神差地抬頭,正看到了高樓上的連亭。

目下無塵,表情不屑,他不是在審判什麼,隻是想讓梁有翼實實在的明白什麼叫因果報應。就像在開陽大水中喪命的那一千三百五十七名百姓,他們是那麼的相信縣府,相信梁有翼修建的堤壩,不想在睡夢中就被輕易奪去了生命。

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就是他梁有翼還債的日子!

梁有翼死了,連亭心中的大石也就終於落了地。他從袖中的荷包裡,拿出了兒子早前——早到大概是在秋天初遇的時候吧——給他的糖。奇怪材質的糖紙裡,包裹著的是晶瑩剔透又五顏六色的糖塊,連亭含了一塊到舌尖,就被前所未有的甜充斥了口腔。

十五年前的鎮南,不過六歲的連亭被強硬地送上了全是閹童的板車,裡麵充斥著尖利刺耳的哭鬨,臭不可聞的汗漬,但再糟糕的環境都不及那種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絕望。

他們很清楚地知道,他們被拋棄了。

他貪婪的父親咧著一嘴的黃牙,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官老爺手上討來銀錢,既顧不上他的惶恐,也顧不得他的不安。

他愚昧的母親一手抱著小妹,一手牽著大哥,在心力交瘁的環境下把本來答應給他的糖塞到了哭鬨不休的小弟嘴裡。隻敷衍地哄了他一句:“就讓給弟弟吧啊?等去了二叔那邊,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小小的連亭難受極了,他本以為當時的那種感覺已經足夠糟糕,但他怎麼都不會想到,京城才是噩夢的開始。他在最不知所措的年紀,隻等到了二叔的死訊,以及那讓他生不如死的一刀。

十五年後,連亭才終於等到了屬於他的糖。

不苦大師賤兮兮地湊上前,用肩膀擠了擠友人。他們此時已經離開了昭明橋,正在前往千步廊給絮果買棗泥酥的路上:“你剛剛吃什麼呢?給我也嘗嘗唄。彆這麼小氣啊,哥們什麼時候短過你的吃喝?”

“大師您不辟穀啦?”連亭眼都沒抬一下,老神在在的依在馬車上,享受著這個明明每次回憶起來都會覺得憤怒但如今卻隻剩下平靜的午後。

大師厚著臉皮:“那你等等哈,我和三清請個假。”

又一日。

賢安長公主也為連亭帶來了好消息——絮果可以去國子學外舍上學啦。長公主辦事總是格外的利索且漂亮,她不隻是帶來了這麼一個消息,而是直接就把金花報帖的文書送到了連亭手上。綾綢材質,金粉裝裱,五寸許,闊半之。

打開帖子,文書裡的第一頁就寫著絮果的名字、年齡及父輩身份。

連絮果,年六歲,東緝事廠提督連亭之子。

台端取入國子學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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