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連亭怎麼都不會想到,此去多年,他兒子的體重始終是實際體重再往上加八斤,因為他一直記得這個和好朋友犬子在幼時的承諾,真的超講義氣的。
絮果就像一個解決問題的專家,在解決了犬子的煩惱後,又在第二天開始替紀老爺子解決煩惱。
那個時候的紀老爺子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有意試探,或者隻是一個飯前的閒聊,剛好就聊到了這個話題。他說他其實晚上也在膳堂吃飯。
絮果以及幾個小朋友齊齊睜大了眼睛,好奇極了。
“晚上也可以在外舍吃飯嗎?”
“膳堂晚上竟然還開門的?”
“聽起來好厲害。”
“隻對要升內舍生的大孩子開放。”不苦一邊給橘子辛辛苦苦地拔白絲,一邊閒不住的回答,“你們這些小孩子暫時是去不了的啦。
大啟的官學內卷也很嚴重,想升國子監的內舍生,就得自己實打實的考,雖然考不上最後也能依托於父親的官職進去讀書,但進的學齋卻有著天壤之彆。為了提高考上去的名額,外舍就延長了應屆生每日的上學時間,晚飯自然也就要在膳堂解決。
絮果等人發來了羨慕的聲音,倒不是想上學,隻是想變成大朋友。
“嘖,長大有什麼好的?你們將來肯定會後悔的。”至少不苦大師現在就恨不能變回小孩子,那個時候他爹還活著,他娘對他還很溫柔。雖然家裡沒有特彆有錢吧,但他在泮宮的其他宗親同窗家裡也一樣沒多少俸祿,大家每天什麼都不用想,隻想著怎麼逃課就行。
“什麼是逃課啊?”小朋友們的注意力和好奇心立刻被轉移。
不苦:“!!!”救命,連亭不會殺了我吧?
幸好絮果並沒有特彆關注這一句,他反而更在意紀老爺子:“那你有在吃晚膳的時候交到朋友嗎?”
話趕話,紀老爺子就問了句:“那你希望我交到其他朋友嗎?”
“當然希望啊。”絮果是這麼說的。
“你有一個朋友還不夠嗎?”聞蘭因是這麼說的。
兩個小朋友異口同聲,說完之後就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彼此,眼神交彙的那一刻,他們什麼都沒有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三觀再次開始進行激烈碰撞。
一個說:“我阿娘說了,喜歡一個人也不能要求對方隻和自己一個人玩。”
另外一個卻說:“喜歡他,就會想要獨占他啊,不然算什麼喜歡?”
說著說著,兩人就吵了起來,肯定不會對彼此動手,卻是誰也不服誰,旁人怎麼勸和都沒用。紀老爺子看著這不受控製地發展都蒙了,心想著,自己都一把年紀了,不會要當一把藍顏禍水了吧?真是罪過啊罪過。
然後……
不到當天下午,兩個小朋友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小朋友的愛恨情仇就是這麼快,根本不講道理。
絮果和其他人其實是能相處得很好的,幾乎從不會吵架,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麵對聞蘭因總會一會兒吵一會兒好的,很不穩定。但即便如此了,他還是想和聞蘭因繼續當朋友的。
那晚來吃飯的紀老爺子,在大門口等到了遲遲沒有回家的絮果。今天連大人有事,沒辦法來接兒子,是不苦大師在一邊拎著書袋陪孩子。
紀老爺子詫異地看著眼前已經換上春衫的絮果:“你在等我?”
這是準備陪我吃晚飯啊,還是邀請我去你家吃飯?
結果老爺子的兩個猜測都沒有料對。
絮果隻是為了祭出了他和阿娘學來的交朋友大法,繼傳授給了阿爹之後,又傳授給了他的新朋友紀老爺子。隻不過這一回絮果給的不再是五顏六色的糖果,而是一堆最近外舍流行的玩具:“要和彆人分享著玩哦。”
紀老爺子接過玩具的時候人都傻了。他不是不明白絮果的意思,但就是因為明白絮果是在教他如何交朋友,他才會更震驚。
絮果真的一如他白天說的,發自肺腑地希望他能擁有更多的好朋友。
對於這個年紀的絮果來說,交朋友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呢。
紀老爺子麵對彆有用心來勸說他小心連亭的人,真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就連絮果那個性格,他都懷疑連亭到底知不知道兒子在外麵交了他這麼大一個大朋友。
在那人走後,紀老爺子也就終於確認了,這些背後算計來算計去卻反而被一個小朋友的無意之舉輕易對抗了的感覺,他可……真是太喜歡了。
老爺子對這老妻的牌位說:“你總說我少時頗為紈絝,好鮮食,好爭鬥,好繁華。我當時還與你爭辯,說人總是會變得,終有一日我會隻想要一二肥田、三五牲畜,像個隱士一樣恬靜又悠然過完這一生。但現在我發現還是我錯了,你是對的,你總是對的。”
你在我還不完全了解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先一步看到了那個原原本本的我,並堅定不移地愛著我,支持我。
他就喜歡看彆人蠅營狗苟忙活到九十九,卻被他一力破之。
青山很好,綠水也很好,但他紀關山果然還是個大俗人,隻喜歡這紅塵俗世、爭強好勝的名利場啊。
***
至於連亭到底知不知道紀老爺子和絮果這些時日的頻繁互動……
連亭很滿意的對破筆道:“你做得很好。”那個上門找紀老爺子挑唆的小人,就是破筆安排人去“啟發”的。他和絮果的關係是瞞不住的,與其等後麵被紀老爺子知道了再多想,還不如一開始就主動挑破此事。
連亭對小皇帝說,紀關山此人天生反骨,隻相信自己的判斷。哄騙、利用、陷害對他都是沒有用的,倒不如大方些,把條件直接擺出來,任由對方選擇。
絮果確實是個巧合,但也正好給了連亭靈感。
他沒有選擇像清流派一樣不停遊說,也沒有像楊黨一樣上門進行什麼挑撥,隻是以小皇帝的名義給紀老爺子又送回了當年那根景帝的禦賜之鞭。
紀老爺子在殺了妖師後,鞭子就被先帝收了回去,並泄憤一樣地讓人毀了。隻不過當時被安排做這件事的人正是連亭的師父張太監,兜兜轉轉,鞭子又重新回到了紀老爺子的手上。連亭的用意,一目了然。
我們敢把鞭子給您,就是不知道您還敢不敢像當年一樣執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