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後此時正坐在珠簾後麵……一個勁兒地打瞌睡。
出了宮人的事後,聞蘭因就被連夜送到了慈寧宮。對外說是小世子受到了驚嚇,夜不能寐,特請太後看顧;但實際上就是怕有人狗急跳牆在聞蘭因身上做文章,他這幾天連外舍都沒去。聞蘭因不懂這些,鬨得不行,折騰得楊太後心力交瘁。偏偏楊太後是個真心喜歡小孩的,也覺得聞蘭因這個年紀的孩子鬨騰是正常的,一邊累一邊又事必躬親地照顧。
但楊太後畢竟也三十多了,精力不能和二十幾歲時的巔峰比,最近幾日在朝堂上她真的很難集中注意力。
沒想到隻是偶爾偷會兒懶,還會被人冷不丁地抽問,楊太後此時的狀態和外舍裡突然被點名的小郎君們有的一拚。她根本反應不過來,脫口就道:“哀家沒有想法。”
小皇帝也抓住了紀關山送上的這個絕佳時機:“連太後都沒有意見,諸位卿家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將了所有人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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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好不容易下了朝,連亭就馬不停蹄地打道回府了,都顧不上和任何人寒暄。
連大人這不是打算翹班不乾活,而是拿著東廠無窮無儘的公務回了家,一邊照顧生病的兒子,一邊繼續工作,他真的放心不下絮果。
但絮果小朋友此時……
不知道和他不苦叔叔玩的有多開心。
他們先是一起在堂屋的屋簷上發現了一隻曬太陽的野貓,那是隻胖乎乎的大橘,一看就自由自在活得很好。一身油光水滑的漸變長毛,在陽光下仿佛變成了金色。它悠閒地躺在青色的瓦片上,一會兒前肢筆直伸個懶腰,一會兒又仰麵躺下癱成一灘貓餅。
忽而春風起,吹著枝頭白色的梨花,在大貓的頭頂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有文化的人該如何描述這樣如夢似幻的愜意場景,不苦不知道,他隻知道說:“臥槽,真好看。”
然後,不苦就和絮果比起了誰畫得更好看。此情此景,不畫下來屬實是有些可惜。但是吧,大師明顯是忘了他和絮果半斤八兩的靈魂畫技,等兩人畫好後,那真的是難看得不分伯仲。用不苦的話來說就是:“我還是給宣紙磕一個以示歉意吧。”
偏絮果還格外自信,覺得自己畫得好極了,堅持要留下來給他爹看。
不苦大師還算有點自知之明,自覺丟不起這個人,悄悄把自己的畫就給揉了。他打算將功補過,改拿起婢子端上來的水果,信筆由疆的在上麵寫起了……道德經。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簡單來說就是人要適可而止。不苦必須得承認,他娘才是對的,他和絮果的畫裡有太多感情,偶爾還是要考慮該分一些給技巧。
連亭進門時,就收到了一個寫滿道德經的蘋果,不苦覥著臉稱其為藝術。
而他的兒子則一臉驚喜地迎了上來,一邊展示他的大作,一邊說:“阿爹!你今天回來得好早哦。你知道嗎?我和叔叔今天早上看見了一隻好胖的大貓。然後,還看見了一朵下雨的小雲,隻有它所在的那一片在下雨,其他地方都沒有。”
連亭甚至沒能理解他兒子在說什麼,到底是怎麼從貓跳到雲上的。
但絮果還在快樂地分享著自己不知道是該說充實、還是什麼的上午:“我覺得那朵小雲還沒有長大,應該是正在學習下雨,不過它有在很努力地練習哦。”
家長最厲害的一個技能,往往就是放棄深究,隻鼓勵孩子說:“是嘛?那可真是厲害啊。”
看著眼前軟乎乎的兒子,連亭覺得他也像一朵小雲,正在努力長大。
***
楊首輔的涵養是真的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隻不過下了早朝後,他就點了自己集團內部核心圈裡的一人,趙克知趙大人,對方是刑部尚書,上次梁有翼的事就是他辦砸的,讓楊儘忠已經十分不滿了,他對趙尚書道:“要麼辦妥這件事,要麼你就滾,懂了嗎?”
“下官一定儘力,一定!”
但趙尚書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隻能派人去喊:“廉深呢?廉深呢?讓他來見我!”不想等了半天,人沒等來,隻等到了廉深一下朝連衙署都沒去,就請假回家的消息。
因為據說廉深的夫人馮廉氏病了。
廉深他能惹得起,但廉深的夫人可未必。趙尚書隻能道:“那你就派人去府上問問他,宮女案至今還沒有解決,他們大理寺是乾什麼吃的?”這話就很沒有道理了,大理寺從始至終都對宮女案插不上手,又怎麼解決?但趙尚書可不管這個,他現在隻想儘快甩鍋。
廉深此時卻根本沒空去應付這些,因為他被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絆住了手腳。
連請病假的借口都是他夫人馮氏給出的主意:“就說我病了,我倒是要看看誰敢不準你這個假?!”
那必然是不敢的。
楊儘忠對正牌夫人的尊重舉朝皆知,不管後麵為了開枝散葉他又娶了幾房小妾吧,那都越不過他的夫人馮楊氏。
馮氏一族也是因為出了楊首輔這麼一個靠山,雖然自己本身沒什麼能耐,但依舊敢在朝中橫行霸道。而馮廉氏以前在馮家就是個小透明,用來聯姻的工具。但隨著廉深的步步高升,馮廉氏又成婚多年沒有孩子,讓姑姑楊馮氏升起了不少同病相憐的照拂,地位這才水漲船高。
而讓廉深這對夫妻不惜請假也要鄭重麵對的,自然是終於找上門來的聞來翡。
在確定沒有尾巴後,她就敲響了少東家親爹的家門,並迎麵給了火急火燎趕回來的廉大人,一個又一個地暴擊。
聞來翡的語速很快,從他們秋天動身上京,說到了京外需要麵對的危急情況,以及絮果最後不得不獨自進城的結果:“我知道這樣說很冒昧,不是信不過您的意思,但我真的太想少東家了呢,能否先讓我們見上一麵,再說其他?”
她真的很需要先確定一下絮果的安全,這樣才能安心。
什麼兒子?你想見,我還想見呢!廉深的腦子當場就炸了,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個信息,他兒子早就動身來京城了?從去年秋天到現在,大概有小半年了?
那他兒子呢?
他據說已經進京小半年的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