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聞蘭因發現絮果的習作裡沒有他, 他還能依靠自身不服輸的強大性格堪堪穩定住情緒,那葉之初無意的一句“咦, 你是誰啊”, 就徹底讓世子殿下破了防。
在楊太後精心的填鴨式喂養下,聞世子最近的體重……
有了那麼一點點不太明顯的變化。
至少照顧世子爺的宮人內監們是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他們就像提前進行了什麼口供特訓一樣, 不管聞蘭因什麼時候問、怎麼問,都始終隻會得到統一又單調的回答:“奴婢私心瞧著, 您還像過去一樣”。
但小孩子就是這麼一種像氣球一樣的生物,迎風就長,不管是身高還是體重, 十幾天不見他就是另外一個自己了。聞蘭因最近又有那麼一點點偷懶, 疏於武藝,其後果可想而知。
唯一敢和聞蘭因說實話的小皇帝,昨天去見弟弟時也是驚訝的合不攏嘴。當然,作為一個好哥哥, 小皇帝是不會主動戳破這層窗戶紙的,隻是在吃晚膳時,忍不住屢屢看向弟弟。
小皇帝最近很忙,忙著和朝臣鬥法,忙著學習帝王心術,忙著快點長大。雖然也會來慈寧宮,但大多數時候不是在和後進生楊太後一起聽連伴伴分析朝堂局勢, 就是領悟各種博弈間的厚黑學, 很少能分出心神關注其他,好比弟弟日益圓潤的下巴。
當然啦,小皇帝必須得客觀的說一句, 哪怕他沒有親哥眼,他弟的圓也是很好看的那種圓,確實和過去一樣好看。
隻不過他的好看被稍稍放大了一點。
聞蘭因的底子是真的好,小皇帝過去都有些嫉妒,同樣是爹娘的孩子,也都是或多或少像了爹娘一些,為什麼偏偏他像的都是爹娘比較普通的地方,而弟弟卻隨機排列出了一張朗目疏眉的仙童麵容?連爹娘都時常感慨,原來自己努努力,竟也可能長得這般標致。
用老話講就是世子爺淨挑了好地方長,而小皇帝……他並不難看,就是和弟弟站在一起時會顯得比較普通。
小皇帝沒變得憤世嫉俗,也是因為他們全家和弟弟站在一起都會顯得很普通。
後來父母戰死,小皇帝就更顧不上因為外貌這點小事和弟弟嘴酸了,他隻想當個長兄為父的好哥哥。現在好哥哥就一臉驕傲地覺得,他阿弟竟然連胖了都這麼好看!真不愧是他的阿弟!
楊太後也是一臉炫耀:“哀家養得很棒吧!”
真不是她說,小時候村裡的小娘子們幫著家裡養雞養鴨,就屬她養得最好,不管爹娘何時去賣錢,同樣的家禽,總是它家能多賣些銅板。
楊太後頗為自得,一時嘴快,就讓聞蘭因知道了“殘酷”的真相。他再沒辦法自欺欺人,為了自己的體重,擔心了一晚上絮果的反應。
結果……
第二天一個照麵,就被葉之初問了句直擊心靈的“你是誰”。
在這裡,絮果必須得為自己的朋友說一句,真不是蘭哥兒胖到讓小葉子認不出來了,而是小葉子有點臉盲,這位詩文很好的小學霸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總記不住彆人長什麼樣。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朋友還好,一旦分開許久再見,他就會有點蒙。
真的隻是有一點沒認出來。聞蘭因一開口,葉之初就知道他是誰了。聞世子的聲音很有特色,是那種哪怕尋常的問候都會自帶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非常有記憶點。
但聞蘭因的心卻已經碎成了八瓣兒,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解釋。
哪怕是絮果後來跟著追出來,他都有些恍惚。隻還記得這是絮果,他不能對他的好朋友發脾氣,但在回答時多少還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思考另外一件事上——該如何迅速掉秤。
如果說聞蘭因已經是少見的好看,那絮果就是未來的大美人預定了。聞蘭因不能接受自己和絮果站在一起顯得不相稱。
而絮果哪怕思維再跳躍,也不可能猜到好友的海底針,因為他根本沒意識到蘭哥兒胖了。在一路把聞蘭因送回蒼穹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沒能把人哄好後,絮果就忍不住先進行了一番反省,思來想去還是習作的鍋。
他在吃午膳時,把這件事說給了紀老爺子聽。
紀老爺子不管朝事有多忙,也依舊保持了三不五時來外舍膳堂吃飯的習慣。尤其是中午的這一頓,每次吃完總會讓他一掃在朝堂上的疲憊。他很難解釋這種感覺,大概和小朋友玩在一起,他也不自覺變成了小孩吧。而小孩子最大的特色就是情緒起伏極大,很容易便會重新快樂起來。
今天是絮果難得不快樂的時候,紀老爺子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一直以為犬子或者小葉子才是絮果最好的朋友,沒想到聞蘭因的影響會這麼大。
小朋友的友誼真是個謎。
“你知道怎麼才能讓蘭哥兒不要生我的氣嗎?”絮果在遇到問題後的反應,永遠是先積極解決。而紀老爺子就是他的軍師,“我也給他寫一篇習作?”
“我覺得不妥,誰會稀罕自己和彆人一樣?”紀軍師搖搖頭,很認真地給出參詳,“讓我想想一般我和師弟吵了架,他都是怎麼找我和好的。”
“師弟?”絮果一愣。
“對啊,他叫陸春山,胡子總是修整的特彆好看。你下次見到他,可以報我的名,肯定好使。”紀老爺子最近就在和他的師弟鬨彆扭,兩個老爺子加起來都快超過一百五了,可依舊會進行一些幼稚的吵架。
好比為了朝堂之事。陸閣老倒也不是希望師兄能百分百站自己這邊,隻是想要他能借著自己當老師的影響力,去好好說說他的關門弟子廉深,不能再這樣為虎作倀。
但紀老爺子卻覺得廉深早已經出師,要怎麼選擇那都是廉深自己的事。
絮果聽得很入神,當然,主要也是因為他沒想到這個故事裡竟然還涉及到了他的好朋友廉大人:“所以,真的是廉大人在幫壞人做事嗎?”
紀關山長歎一口氣,說真的,他也越來越看不明白自己的這個小弟子了。
***
此時此刻的楊黨正在楊府開小會。
在座都是楊首輔心腹中的心腹,這個核心的小圈子也不是第一次邀請廉深出席了,卻還是第一次真正準備接納他為他們的一員。
能坐這裡的,不是尚書就是閣臣,要麼就是暫時未能入京的封疆大吏,理論上來說,才晉升為三品大理寺卿沒半年的廉深真的不算什麼。
當然,那隻是理論,受不受重視還是要看核心人物楊首輔的態度。
他如今就正在一邊捋著花白的胡須,一邊對廉深進行誇讚:“你的主意真不錯。”
之前楊儘忠交代手下趙尚書去處理宮女案,趙尚書解決不了又把麻煩轉嫁給了廉深,廉深雖然當時謊稱夫人病了而躲過一劫,卻不能時時刻刻不接茬,最終還是背上了這口大鍋。可他又怎麼可能從東廠手上把人搶過來呢?
廉深為此隻能另辟蹊徑,直接給楊儘忠獻上一計。
他勸說楊儘忠相信,皇帝到底認不認先帝,看上去隻是繼嗣還是繼統之爭,是對北疆兵權的控製,但實際上最重要的還是如今朝堂勢力的重新洗牌,他們要在新帝朝的一開始就讓所有人明白,這天下終究還是楊黨的天下,而不是所謂的清流派能與楊黨有一爭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