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朋友來說, 過年最重要的就是壓歲錢。
而對於“無趣”的大人來說,他們大概更關注年終獎會發什麼。在這方麵大啟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年禮會分批次發放,最好一天發一樣, 一路從年底發到來年的初一, 留個“年年有餘”的好彩頭。
具體開始發放的起始時間,這就要看個人財力了。好比絮果他娘絮女士, 她就是年年都從臘月二十三開始, 一直發到大年初二為止。
倒不是年娘子發不起更多的花樣了, 而是再怎麼樣也不能越過皇宮裡的天子。
而老聞家一直都是從臘八的前一天就開始頻繁地給大臣賜年禮, 哪怕是先帝那麼摳門, 也隻能依照祖訓。幾乎每一天賜下來的都是不同的種類。
連大人這天回家,就給絮果帶了一籃反季蔬菜。說是南方的什麼大棚技術,其實之前就已經有了,隻是一直在試驗如何量產,這兩年才終於多了起來。雖然這項技術沒有署名,但連亭一看就猜到了大概又是年娘子的手筆。
因為風格很明顯——把技術獻給朝廷的人不要功名利祿, 隻希望能惠及百姓。後來到了年娘子去世的節點, 試驗就突然進行不下去了,最近兩年才重新走回正軌。
連亭給兒子整了整歪掉的帽子, 在心裡想著, 你真的有一個很了不起的阿娘呢。
絮果如今正和阿爹對坐在小榻上,和阿爹一起把拿回來的蔬菜挨個分辨了一番,還是沒能找到絮果想吃的荷花百合。
不苦大師正好撩簾進門, 負責卷簾的下人都沒有他手快。大師一邊跺腳想要跺掉一身的風雪,一邊對屋裡的父子道:“喲,你們也有啊?我還說給你們拿點呢。”大師身後的童子也跟著拿進了一籃子蔬菜, 種類和連亭的不算重疊,一看就更偏向於賢安大長公主會喜歡吃的口味。
等不苦在暖爐前烤夠了火,褪去一身寒氣,他這才坐了過來。但也不怎麼敢靠近絮果,生怕小朋友因此而生病。他可太期待絮果的壓歲錢複仇計劃了。
“今年朝廷可真是有錢。”不苦大師看著各個種類的綠葉菜很是感慨,他還以為這種反季蔬菜是楊太後對公主們的偏愛呢,沒想到連亭這樣的重臣也有,那就隻可能是朝廷有錢了,不對,是小皇帝大方,“遙想當年,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了,就分水果那年,我爹拿回來了個六分之一的果盤。”
這個“當年”不用問,一看就是在說先帝。
絮果豎起一雙耳朵,眼裡寫滿了八卦,沒想到今年這麼早就開始了先帝的批評大會。
連亭詫異挑眉:“隻有六分之一?”當年楊皇後分到的是二分之一,和貴妃對半,說真的,也挺可笑的。但楊皇後卻是歡天喜地,因為在她的普世價值裡,在冬天能吃到水果那就是神仙日子。
但很顯然不苦大師的這種反應才更符合宗親朝臣們的真實想法。那水果拚盤本就隻有一小銀碟,還要幾個大臣一起分。
賢安大長公主都替她皇兄寒磣。
“我舅死的那麼突然,我看就是報應。”不苦閒極無聊,開始和絮果在桌麵上滾橘子玩,兩個黃橙橙的橘子你來我往,時而錯過,時而碰撞,逗的絮果一個勁兒的咯咯笑。
“慎言。”連亭這回沒能捂住兒子的耳朵,隻能提醒不苦。
大師卻反而不慎在意的揮揮手,手腕上的手串被他揮的嘩嘩作響:“咱們這不是關起門來自己說嘛,我就不信了,大家背地裡會沒有意見。”
先帝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大家有目共睹,引起怨聲載道再正常不過。
後麵的每一天,宮裡的賞賜就像是流水一樣,送入了各個朝臣的家。還在全國各地設立了粥棚,儘可能的想幫助一些有可能熬不過去這個冬天的人撐下去。既是示皇恩浩蕩,也是對大家忙碌一年的勉勵。人人都很開心,感念萬歲,準備過年。
而小皇帝每這麼送一回,先帝就要被大家的語言反複鞭屍一回。
因為他真的太不地道了。過往的年禮總是水果按顆算,小型牲畜按隻算,大型牲畜按塊算,才四錢的內儲銀錁一人還隻給倆……
絮果對於銀錁子沒什麼概念,但他記得阿娘說過,四錢的銀錁子約等於五十塊錢。雖然他同樣不知道五十塊錢是什麼,可至少他知道一百這個數字不算多。
他阿爹每年送家裡的仆從都不隻這個價。
當然,先帝最絕的還是從二九正式放假後,他就什麼都不送了。硬生生空到大年初三,再一人發點春貼子就算糊弄完了。
春帖子就是春聯紙。
但問題是已經都大年初三了,誰家還需要已經過了時效的春聯紙啊?這一看不就是過年宮裡寫剩下的紙嗎?
不苦表示他就納悶了,朝臣過年都不能回家,還隻發這麼點東西,他們是怎麼做到不造反的?
連亭:“……”說實話,他當年也好奇過這個問題,因為宮裡的宮人收到的東西比大臣們的還寒磣。有些宮人過年都吃不飽飯,穿不暖衣,還要在寒冬臘月的外麵當值聽先帝歌舞升平,到底是怎麼做到沒有大半夜摸進寢宮去勒死他的呢?
回憶完種種摳搜遭遇,再低頭看現今的豐厚年品,真的會油然而生出一種“小皇帝可真是個好天子啊”的感覺。
“你說老實話,這麼一踩一捧,是不是你給皇帝出的主意?”不苦看向連亭,“你們哪兒來的這麼多錢啊?挖到前朝的寶藏啦?今年的收成雖然好,但戶部尚書那老家夥可是個貔貅,隻進不出,給他送稅錢可以,想讓他拿出來卻是比登天還難。”
連大人笑而不語。這些都是先帝內庫裡的東西,並不需要動朝廷的稅。小皇帝在這方麵還挺堅持的,稅錢大部分都隻會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不苦:“!!!”所以,先帝到底暗中囤了多少錢?!
年假飛逝,在爆竹聲中,新的一年就這樣悄然而至。
堅持到大年初一都沒有生病的絮果,終於可以穿上新衣跟著阿爹去拜年啦。
當然,初一的這天上午他們得先待在家裡,等著彆人來拜年。連大人作為東廠督主,屬下每年都會攜家帶口地來準時拜年。甚至還不是人人都能夠擁有拜見廠公的機會,隻有百戶和千戶才會得到連亭的親自接待,下麵的人不是在花廳喝盞茶就走,就是隻放下禮物就要離開。
這些人,其實往年都有給絮果留下壓歲錢,哪怕他們根本沒有見到生病的絮果。今年乍然看見一身醒獅團紋樣式的絮果跟在廠公身邊,多少還有點驚訝。
原來過去的三年是真的都生病了嗎?
當然,驚訝的情緒也就是在他們的眼睛裡轉瞬即逝,嘴上的吉祥話已經脫口而出:“希望以後年年都能看到健健康康的小郎君啊。”
“一定一定!”絮果猛猛點頭,跑前跑後,學著阿爹的樣子招待客人。
他就像個紅色的小尾巴,腦袋上是一頂配套的醒獅帽,搖頭晃腦的,看上去既喜慶又開心。阿爹招待大人,他招待小朋友,很快就把阿爹下屬家的孩子都認了個七七八八。
大家拜年都不會久坐,因為很快就會有其他人來,他們也要儘快去下一家拜年。一整個上午,連家就這樣迎來送往,仆從忙得腳不沾地,又要警惕有人趁機潛入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