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這筆算不清的爛賬結束在這一刻吧。
連亭在鎮南滿打滿算也不過待了五六年,他也已經恨那裡恨了四五倍的時間之久,是時候該放下了。
連亭不願意承認是在有了兒子絮果之後,讓他的心也跟著變得柔軟。
畢竟他還記得去殺人啊。
連亭攔下了正要去上朝的張戴德,開門見山的說了報仇的來意。畢竟殺人父母,不共戴天。但這話連亭還沒有說完,做賊心虛的張戴德就已經誤會,以為連亭還是知道了他誤殺連仲達的事情。
張戴德當場就崩潰了,不斷解釋他不是故意要殺了連亭的二叔的,他這些年又是如何如何的愧疚,最後越說越激動,甚至當著連亭的麵拿出了刀,恨不能以身代之。
“呸!”不苦聽到這時情不自禁的拍桌而起,表示忍不了了,如果不是張戴德已經死了,他大概會親自去殺了他。他覺得張戴德根本就是在表演,畢竟如果他真的想償命,在連二叔離開的這些年,他有的是機會結束生命,何必選在被連亭“撞破真相”的這天?“我賭他肯定沒有死。”
連亭還在認認真真的削著手上的蘋果,深紅色的果皮一圈圈地蜿蜒而下,沒有絲毫斷裂的痕跡。他沒著急回答是或者不是,隻是安靜的等著不苦自己想通。
不苦也沒讓他失望,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不對,張戴德確實是死了啊。”大師一臉的不可置信,“他還真的自殺成功啦?”
連亭垂眸,依舊沒有開口,隻是漫不經心地把蘋果切成了整整齊齊的數塊。
不苦也不需要連亭回答,因為他心中已經答案了,肯定是這老登玩脫了。“據大理寺仵作給出的結果,張戴德身上的傷口其實很小,但血卻怎麼止都止不住。”不苦大師湊上前來,像說什麼誌異話本似的壓低了聲音,“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冥冥之中的報應啊?”
大概張戴德也沒想到,他會就這樣稀裡糊塗的結束自己的一條賤命。
連亭隨著不苦的話,回憶起了張戴德的最後一麵,他有點死不瞑目,歪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連亭,像極了連二叔當年倒下時的模樣。連亭點點頭,認同了不苦的話,覺得這大概就是一種因果循環吧。
不苦大師則一邊覺得這個結局多少有些草率兒戲,又一邊替連亭拍手叫好。回顧連亭的過往,他好像總是有這麼一點子運氣在身上。
這種明明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對手就先上來庫庫給了自己兩刀的事,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連亭很有閒情逸致地把蘋果擺好了盤,對不苦大師的說法不置可否,隻是勾唇,順著好友的話說了句:“也許吧。咱們絮哥兒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
張戴德的那封遺書,是連亭仿的,為了讓張戴德的自殺變得更具說服力。
哪怕有人問張戴德不早不晚為什麼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殺,也有人會解釋——被嚇的唄。
張戴德一直怕被連仲達索命,又聽說連亭父親死的蹊蹺,那肯定容易引起聯想啊。
連二叔在連家排行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據說當年兄弟三人是通過抽簽來決定誰來挨這進宮的一刀的。連亭的爹做了手腳,害了連二。如今連達突然暴斃,死的如此古怪,張戴德能不害怕嗎?
隻有知道連大就是被張戴德殺的楊儘忠,才會明白這一套邏輯根本狗屁不通。但他沒有辦法舉證,他能怎麼說?連亭的爹是張戴德殺的?就為了讓連亭回鄉奔喪?
其實也不是不行。
但楊儘忠最終還是放棄了這麼做,因為他算是看出來了,連亭根本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拿家人是威脅不到他的。而楊儘忠則不然,他雖然爹娘死了,卻還有老妻和弟弟呢。不管是為妻守喪,還是為弟丁憂,也都在先帝的規矩裡。
事實上,文官集團大家幾乎互相都有這樣的製約,也就很少發生殺人爹娘的惡性事件。
隻有張戴德可以不管不顧的做出這種殺人父母隻為逼對方丁憂的事,是因為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親人早就死絕了。
總之,楊儘忠覺得在這方麵他是惹不起連亭的,甚至還很後悔,當初為什麼會允許張戴德出這麼一招臭棋。看上去挺有效,卻什麼都沒達成,反而幫連亭擺脫了極品爹娘不說,還原地升官了。
是的,小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旨奪情,讓連伴伴升任了司禮監掌印,並暫時一同代掌東廠。直至連亭培養出合適的繼承人,東廠這部分的權利才會移交出去。
楊黨本想挑撥十二監內鬥,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人人都巴不得去討好連亭,因為誰不想當東廠的督主呢?除司禮監以外的十二監掌印,都恨不能自降半級,去當這個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那可是整個大啟的情報係統。
連亭借機徹底籠住了十二監,輕鬆完成了張戴德這些年始終沒能完成的事情。
對於這些大人之間的事……
絮果也不再像過去那樣一無所知,畢竟眾所周知的,他身邊有個人間漏勺北疆王,聞蘭因不管知道了什麼都會和絮果說。他把連大人重回朝堂後舌戰群儒的英姿,給絮果描述的活靈活現,連他在朝上的素服都說了一嘴。
他還聽內監宮人私下裡說,要想俏,一身孝,連大人果然風姿不俗。
雖然連亭被奪情了,但這也隻是說明他可以繼續上班,孝還是要守的。服飾是統一的素服,一般也不會再隨便去彆人家登門,不再慶祝任何節日,府裡更是三年再無堂會宴請,縱使他家收到的悼錢已經能一路從雍畿排到江左。
絮果作為連亭的兒子,待遇也是一樣的,隻不過他的時間短些,堅持兩年就行。
絮果對此沒什麼太大的想法,也不在乎能不能慶祝節日。可以說真的是一個很隨遇而安的崽了。他隻是想著,那就等兩年以後,再在家庭會議上宣布自己正式晉升為指揮使的好消息吧。
絮千戶已經在千戶這個位置上待了好久啦,也是時候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