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果小時候在外舍常聽杜夫子說, 隻要你們堅持耕耘,日複一日的努力總會被看到。
絮果不知道這話到底對不對,但至少聞蘭因的努力是被“看”到了。在撿到那張疑似情書的宣紙時, 絮果其實挺慌的, 第一反應就是這宣紙燙手,恨不能趕緊找個地方把它束之高閣,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見過。
但忙中總會出錯, 絮果越藏越亂, 反而看到了更多的“情書”, 最後寫滿了字的宣紙直接從桌子上傾斜而下, 就像是絮果此時雜亂到不可思議的心緒。
他手忙腳亂的來回接著宣紙, 生怕大半夜的動靜太大, 引來更多人的圍觀,那就太社死了。
幸好,老天爺多少還是眷顧絮果的, 一直到他把全部的宣紙都撿起來,也沒有人發現不對。
隻是絮果撿的差不多了,宣紙上的內容他也看得差不多了。各式各樣情真意切的表白撲麵而來,就好像有一萬個聞蘭因在他耳邊低訴情腸。有些直白赤-裸到就隻有“我心悅你”四個大字,有些則含蓄的仿佛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人, 要不是和其他表白混在一起, 絮果都未必能分辨這在說什麼。
對於這些宣紙上的內容,絮果的第一反應是, 聞蘭因打算寫話本?自己看還不過癮,要當作者了?
當然,很快絮果就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因為在這些紙上他看到了實實在在的名字, 他的名字。
雖然隻有一張,還是一首僅僅疑似是有他名字的藏頭詩。
但那一刻絮果還是慌了。
慌得很徹底。
慌到第二天當聞蘭因問他:“我最近沒辦法去上國子監,你覺得咱們是跟著紀老爺子在宮裡讀書好,還是……”
“我選‘還是’!”絮果立刻果斷開口。
絮果也知道自己這樣不行,太可疑了,可他根本控製不住。他甚至都有點不敢去看聞蘭因的眼睛,隻能借著低頭扒冰飯的動作來掩飾緊張的情緒。
幸好聞蘭因並沒有起疑,因為他說的“還是”,是索性給他和絮果放個假。絮果的讀書積極性不算低,但也不算特彆高,尤其是最近大家都苦夏,國子監裡既不能打扇也沒有冰盆,絮果趁著他阿爹連大人不在京師而不想讀書,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絮果緊隨而來說的卻是:“你在宮裡好好批奏折啊,我去讀書了!”
聞蘭因:“?”
然後,吃完冰飯的絮果就馬不停蹄的跑路了,根本不給聞蘭因拒絕的機會。
徒留下聞蘭因望著碗中剩下的小湯圓若有所思,那是絮果平時最愛吃的部分。絮果吃東西會習慣把最喜歡的留在最後,沒道理錯過。
而絮果哪怕去了國子監,這一天讀書也是讀得稀裡糊塗的,因為他的腦子已經徹底被聞蘭因和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表白所攻占,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想,越是想得飛起。他已經一路從聞蘭因說話的語氣,想到了早上略顯錯愕的眼神,以及那張明明每天都能見到、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才意識到蘭哥兒已經徹底長大的英挺麵容。
而這張麵容的主人喜歡他。
喜歡。
絮果的耳朵都紅了,就像是會冒煙一樣。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強製分裂成了兩個,一個在腦海裡說,你彆自作多情好嗎?蘭哥兒為什麼要喜歡你啊?另外一個則在說,蘭哥兒肯定是在寫話本啦,看則優而寫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這些話本有多上頭。
但下午自學逃課後,絮果還是沒忍住,問葉之初:“我有個朋友最近有點煩惱……”
絮果和葉之初此時正在望仙樓門口的小攤上排隊買菩提玉齋。
說白了就是蛋炒飯。
是雍畿最近新流行起來的一道便捷菜,就像是古樓子一樣,隨買隨走,被裝在了比較結實的紙盒子裡,還附贈一雙木筷。由羽卒和開源寺聯合推出,一經問世就迅速風靡了整個雍畿。
哪怕是絮果這個少東家也要排隊。
這些年,在經過連大人、羽卒以及吳大娘子三人不懈地通力合作後,絮果已經重新掌握了他阿娘生前旗下全部的產業。絮果最近在琢磨的,就是該如何按照他娘生前的遺囑,把除了背叛者以外的人應得的部分給分出去。她們已經為他做的夠多的了。
隻是羽卒姐姐看起來完全沒有想要分家的打算,她理所當然地覺得娘子的東西永遠都該屬於娘子,娘子去世了,那就該是少東家的。
葉之初舉著一把碩大的油紙傘遮陽,全然無視了路人異樣的目光,反正他是絕對不可能曬黑的,因為他未婚妻就喜歡他白皙的樣子。去年年底,葉之初終於和他指腹為婚的小青梅見了一麵,對方對他還、還挺滿意的。
兩家也就歡歡喜喜的約定,等葉之初今年恩科下場結束後,不管結果如何,兩人都會正式議親。現如今葉之初就正在愉快的和他的未婚妻鴻雁傳書,培養感情,當一對互贈詩詞的好筆友。
在她再來雍畿前,葉之初可不想把自己曬黑了。
葉之初一邊撐傘數著前麵還有幾個人輪到他們,一邊心不在焉的回答絮果:“嗯?你怎麼了?”
“什麼我怎麼了?”絮果炸毛,“我都說了,是我有一個朋友。”
葉之初這才委婉地看回了絮果,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那雙早已經看破一切的眼神就好像在問,你到底有幾個好朋友,你心裡沒數嗎?
雖然絮果是個自來熟,看上去好像和誰都能聊兩句,但他其實做人還是挺有邊界感的,真正能被他絮果當做特彆好的好朋友的,這麼多年來來去去還是隻有他們這個小圈子裡的五個人。而這些人在葉之初的了解裡,最近好像並無困擾。
絮果:“……”所以說都怪犬子!逃課就好好逃課,不排隊來買菩提玉齋,去女學門口接未婚妻放學算怎麼回事?!
絮果覺得如果換做和犬子說這件事,犬子一定不會發現他說的是誰。
葉之初最後還是心軟了,因為絮哥兒看上去真的好委屈啊,他笑著說:“好吧,你有一個朋友,他最近很煩惱,我有幸能夠幫你的朋友解解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