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轎子碎花簾放下,一搖一晃地走遠了。
卻說那胖衙役當著轎子主人的麵還賠笑臉,對方一走,他就變了臉,對著轎子方向似笑非笑地唾了一口,道:“真是個賤.貨,比勾欄裡的伎子還會勾人,焦少爺好大的豔福。當女的就是好,衣服一脫,就有大把金銀財寶可以拿。不像咱們,錢沒多少,還得整天幫那些翹腳老爺乾臟活。”
他一轉頭,卻見小衙役還攥著那一錠銀子,癡癡地望著早已消失的轎子。
“她可真漂亮啊……”
小衙役呆呆地道。
胖衙役“哼”了一聲,嘟囔道:“是挺騷的。”
言罷,他一巴掌打在小衙役背上,搶過小衙役手上的銀子,道:“看到沒有,你隻要有這個!多的是女人會自己貼上來,想怎麼挑都行!”
*
卻說另一邊,午後剛過,一頂青色蓋蓬馬車骨碌碌地駛進月縣。
這馬車兩邊跟著數個護衛,身後還有幾個大箱子。
那守門的衙役要查他們身份,隻見帶頭的小廝翻了個白眼,傲慢地掏出一張官憑來,吊著眼道:“看清了嗎?知道我們少爺是誰了?”
月縣不過小地方,這麼大的陣仗,不是新官上任的知縣大人,還能是誰?
那衙差忙道:“原來是蕭知縣大人,有失遠迎,快請。”
“知道就好。”
小廝將官憑一收,抬著下巴,頭也不回地跟著馬車走了。
在他身後,幾個貌不驚人的衙役互相交換眼神,然後暗自一笑。
*
同一時刻,待馬車悠悠進了月縣,謝知秋撩開車簾,看外頭的光景。
畢竟是個偏僻縣城,自然比不得梁城繁華。
剛進城門,道路就坑坑窪窪的,顛得車子微微發抖。
此地路不是很寬,即使在本該最為繁華的鬨市,店鋪行人數量也遠比不上在梁城。
謝知秋烏眸沉寂,麵無波瀾。
縱然經曆一番曲折,終於進了這個地方。
未來,這便是第一個由她施展之地。
不過,於她而言,這裡的一切還甚是陌生。不知幾年之後,她是否這裡做出點什麼。
不知是不是謝知秋的錯覺,她覺得,當她隔著窗戶打量此地百姓的時候,這些百姓也在偷偷打量她。
隻是,他們似乎都有些怕官員,一與謝知秋對上視線,就張皇挪開視線。
謝知秋默然。
忽然,一陣香風拂過窗外,隻見一頂花簾小轎與她的馬車相錯而過。
正當謝知秋側目時,那轎子裡的女子拿著鴛鴦戲水輕羅小扇,對她倚窗而笑。
那實在是個美貌的女人,腮凝新荔,膚如凝脂。她見謝知秋看她,還眯起貓似的美眸,狡黠一笑,在轎子裡對她招了招手。
謝知秋還沒多大反應,倒聽後麵的馬車微有動靜。
謝知秋今日與蕭尋初分坐了兩輛車,這是因為雨娘和石烈不方便拋頭露麵,讓他們藏在後麵的車裡,再用蕭尋初作掩飾。
理論上來說,後麵那應該是“知縣夫人”。
謝知秋一回頭,隻見陪在後麵的雀兒將謝知秋與那女子的事儘收眼底,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在那小轎子經過時,還瞪了對方一眼。
這時,五穀撩簾進來。
“少爺。”
五穀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謝知秋回神,抬眸看他,問:“怎麼了?”
五穀說:“剛才有台女子的轎子經過,我想避讓時,那女子的婢女故意撞過來……然後,往我手裡塞了張紙條。”
五穀眼神閃爍,看謝知秋的表情意味深長,略有譴責,大抵是“少爺你和少夫人才成婚多久啊,少夫人就在後麵呢,你怎麼一出門就惹桃花債,這樣我壓力很大,讓我怎麼和少夫人解釋”之意。
謝知秋沒搭理他控訴的眼神,隻問:“紙條內容你看過了嗎?”
五穀:“呃,我怎麼敢看,這信擺明了是給少爺您的吧。”
謝知秋想了想,道:“給我。”
五穀大驚:“少爺,您還真看啊?少夫人就在後麵瞧著呢!”
謝知秋沒有說話,隻是淡定地拆字條。
五穀瞧得心驚肉跳的,勸道:“少爺,您還是彆拆了,拿著這紙條趕快去後麵跟少夫人請罪吧,主動一點,自己跪搓衣板還來得及。少夫人脾氣真的算好的,您想想將軍夫人,那可是會使飛刀的啊!
“將軍夫人嫉惡如仇,在梁城時又那麼喜歡少夫人,要是讓她知道您一來當地就看其他美女投懷送抱的信,真會把您這兒子大義滅親的!”
謝知秋不以為意,自顧自將紙條完全拆開。
她慢慢讀上麵的文字。
倏然,時間門靜下來,隻餘下秋日微微涼意。
五穀試圖再勸:“少爺……”
謝知秋仍是未言,隻是將紙條轉過來,給五穀看。
五穀湊過去看,然後亦是一愣。
隻是紙上是不太端正的字跡,宛如剛剛學字的小孩,寫得歪歪斜斜。
小紙條上,不過十個字——
【衙中皆鬼,千萬勿用酒食。】
其實不必有人提醒,謝知秋也不會吃這月縣裡的東西。
不過,會收到這樣的警示之言,還是令她意外。
謝知秋撩起車簾,往那轎子離去之處看了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