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 / 2)

須臾。

天鶴船重新回到地麵上,齊慕先已早早在降落點等候。

“微臣,參見陛下。”

齊慕先一身整齊的官服,頭戴長翅帽,身穿紫色公服,配紫金魚帶,看上去一絲不苟。

他躬身對天子行禮時,趙澤看上去顯然有些緊張,連忙上前攙扶,道:“相父要來,何不提前與朕說一聲?朕現在一點準備都沒有,若不是與蕭愛卿正好在空中看到相父,指不定還要相父久等。”

齊慕先和藹地笑道:“聖上言重,臣也是看到梁城有一盞奇異的天燈升起,又聽聞陛下將天燈的主人召進宮裡,臣也有些好奇,這才過來瞧瞧罷了,還怕驚擾陛下雅興。”

“不驚擾不驚擾,相父對朕恩重如山,想要進宮見朕,怎會是驚擾?”

“陛下這樣說,老臣就安心了。”

齊慕先與趙澤二人交談時,謝知秋靜靜地立在趙澤身後,她看似垂眸不言,實則在觀察年輕天子與這位權相之間的相處。

謝知秋先前聽聞齊慕先與趙澤的關係不如與先帝,也是正因如此,祝少卿之前才會提醒她說,齊慕先如今許多方麵有所收斂,說不定還會對她這個引起趙澤興趣的年輕官員有招攬之舉。

但如今看來,趙澤對齊慕先這位三朝老臣也很是恭敬。所謂的關係不如先帝,想必隻是趙澤初登帝位,還沒有方安宗那樣的城府,而齊慕先這樣的老狐狸,也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打算全盤暴露在新帝麵前,如今還在試探期,所以磨合不足吧。

謝知秋正在思索,忽然,她看到一道略帶審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謝知秋抬起頭,正與齊慕先的目光對個正著。

她在掂量齊慕先與趙澤關係時,齊慕先亦在不動聲色地端詳她。

謝知秋微驚,頓時提起十二分警覺,對齊慕先無聲地行禮致意。

齊慕先不緊不慢,對她回以溫和友善的笑意,慈愛得仿佛隨處可見的善良老人,完全不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天下的宰相。

由於種種原因,謝知秋自覺已經與齊慕先交鋒了數次。

然而直到此刻,謝知秋才是第一次真正麵對麵地與齊慕先有往來。在此之前,她不過遙遙見過幾次這位名震天下的救君之相,是個連與對方交談的資格都沒有的無名小卒。

這時,齊慕先也沒有在謝知秋麵前表現出任何異樣,但他好像對天鶴船頗有興趣,饒有興致地繞著走了兩圈,道:“孔明燈自古有之,但能想到製作如此大的孔明燈,將人帶到天上,實在有非同尋常的膽量和巧思。連臣這把年紀了,見了都十分驚奇,難怪陛下會有興趣。”

趙澤本來對齊慕先突然進宮有點緊張,但一聽他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當即放鬆下來。

趙澤盛情道:“難道相父對天鶴船也感興趣嗎?既然如此,相父要不要也乘一乘試試?”

謝知秋看向齊慕先。

她本以為齊慕先這般身份,又是個穩重的人,不

會像趙澤這樣圖新鮮,對半會拒絕。

誰知齊慕先笑嗬嗬的,麵不改色,笑道:“陛下這樣說,那老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言罷,齊慕先一抖衣袍,就開始探尋上天鶴船的位置,上船之前,他還不忘有禮地征詢一下謝知秋的意見,問:“你應該是大理寺新調來的大理寺丞,我記得你叫蕭尋初,是蕭將軍的小兒子吧?”

方朝冗官冗費曆來是個大問題,官員數量遠大於正常需求,其中有大批靠祖上蒙蔭,亦或是靠家族勢力走裙帶關係,有頭銜有官職、卻光領俸祿不乾活的閒散官員,以至於朝廷在養朝廷命官上的支出無比巨大。

由於朝中官員在這件事上是同一個利益群體,人人都想給自己的子孫後代或者家人朋友謀取利益,誰都不願割舍好處,所以官員數量隻能增加、不能減少,官員群體不斷壯大。

正所謂沒有崗位就創造崗位,沒有位置就增加位置,方朝創立之初,全國官員不過五千餘人,而曆經幾代帝王,到先帝與當朝聖上這對兄弟接手之時,全國官員已足有兩萬人之多。

而當時當下,此刻就在梁城的官員,少說也有幾千人。

其中親緣關係,更是錯綜複雜。

在如此龐大的官員人口之下,像齊慕先這樣的大人物,能清楚地記得“蕭尋初”這樣一個與他並不在同一機關工作的下級官員,還準確地說出了他的頭銜和家庭背景,可謂平易近人至極,若是普通人,隻怕要受寵若驚。

饒是謝知秋懷疑齊慕先早就調查過她,看到對方如此和善的態度,仍舊暗吃一驚。

她躬身作揖,應道:“是。”

齊慕先笑眯眯的,道:“你應當是此物的主人?既然如此,你可介意領老夫入內一觀?”

其實趙澤剛才已經邀了齊慕先,皇帝都開了口,齊慕先完全不必對謝知秋如此客氣,直接將她當個下屬驅使也無妨。

可是他絲毫沒有盛氣淩人之感,隻讓人覺得禮貌謙和。

謝知秋一頓,道:“同平章事大人客氣,當然可以,請。”

說著,謝知秋再度引齊慕先與趙澤入內,自己則親自操控天鶴船,往空中飛去。

蕭尋初做的天鶴船,船身大約是站兩個人正好,如今裡麵乘了三個人,略微擁擠,但尚有行動的空餘。

謝知秋原本擔心齊慕先年紀大了,乘坐這樣的天船對他來說會過於刺激。

誰知齊慕先比趙澤還鎮定,他隻是在起飛時身體晃了一下,很快扶著邊沿站穩了。

待升到三十丈左右的高度,齊慕先望向遠方,臉上仍掛著微笑。

隻見他身處高處,一覽下方景色,感慨地道:“當真是騰霄雲端上,抬手探玉京啊。”

他稍作停頓,又若有所思地道:“原來這便是站在天上的感覺嗎?不錯,真不錯……若是……”

齊慕先沒有說下去。

謝知秋側首看他的神情,隻覺得這老人眼底似有哀傷之色,但他給人的印象卻如山巔迷霧,

讓人看不分明。

唯有趙澤如常興奮,道:“相父也喜歡這船?相父整日不是談公事就是說要陪家人,難得見有這等興致。我之前還怕相父覺得我不務正業呢。”

趙澤一時高興,連皇帝的架子都沒有了,不知不覺換了自稱。

說著,他又輕撫船身,說:“我原先還以為這是蕭愛卿的手筆,聽他剛才說,才知這船居然是他夫人謝知秋閒來之作。真想不到世上還有女子對這等工匠之術感興趣。”

提及此事,趙澤先前的遺憾又浮上心頭。

忽然,他靈機一動,閒談似的問道:“對了,蕭愛卿,你夫人家中可還有姐妹?都說謝家世代書香、門風出眾,看這傳聞中的才女謝知秋,想必確是名副其實。她家中的其他姐妹,是否也有謝知秋那樣的才情巧思?”

趙澤不過隨口一提,卻不知他話音剛落,在謝知秋內心深處掀起的驚濤駭浪!

她真有一個妹妹!

她妹妹知滿,真的拜了蕭尋初為師,在學習墨家術!

而且知滿不但學了,還親手做了六錠紡車,將梁城其他紡織工坊搞得紛紛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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