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外車水馬龍,青年坐在靠街的位置小歇片刻,望著眼前街景,已是難掩慨歎。
方國素來富裕,但問題亦多,往往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部分人富貴滔天,另一部分人生計艱難,不過殘喘偷生。
而如今,梁城連走街串巷的販夫小民都神采奕奕、巾衣皆新,這般風貌,放在過去,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這一切,都是多虧了蕭師弟啊!
當初他們師兄弟四人一同待在山上,蕭師弟一天到晚除了墨家術,眼裡看不見其他東西,換作是那時,真想象不到他還有這樣的潛在才能。
青年在街邊坐了一會兒,忽然,他又注意到一點彆的變化,問道:“說起來,街上往來的女子,是不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是啊!現在偶爾還會有單身女子一個人上茶坊來喝茶吃東西呢!”
“哦?”
青年聽得有些驚訝,感興趣地道:“這也是蕭大人推行的政策嗎?”
小二在一旁抹著桌子,隨口道:“這倒不是,不過要說的話,和蕭大人也不是完全沒關係。”
說著,小二往街對麵一指,道:“喏,客官你瞧見那家布行沒有?那是謝家的布行,就是蕭大人他老婆娘家的產業。”
“蕭大人的……夫人?”
“對啊。”
小二沒覺察到青年話語中的遲疑,自顧自繼續道:“謝家的布實在太便宜,質量又沒比彆家差,短短兩年多,就把梁城其他布行都乾倒,現在全梁城差不多就剩他們一家了。
“謝家布行賺錢,給工坊裡的繡娘開的月錢很高。
“那裡頭很多都是年輕姑娘,而且謝家嘛,書香門第,仁義、厚道!還在繡坊裡收留了不少無家可歸的寡婦和未婚女子。
“這些繡娘都是以繡坊為家的,舉目無親,沒有親友幫著張羅,可不得事事都自己乾。她們本來拋頭露麵的時候就多,手上又有了錢,可不是底氣就足了?這些人不時就會出來買點東西什麼的,街上女人這不看著就多了?
“繡坊那都是女人,好些十幾歲的整天粘在一起走來走去,連上茅房都要一塊兒。裡麵有幾個一天到晚去外麵閒逛的,還說這好玩那好玩,其他姑娘聽了,不是心裡也活絡?
“不瞞客官你說,小的家裡有個妹妹也在謝家的繡坊乾活,那工錢,可比小的高多了,聽說謝家的紡車很厲害,活還輕。
“小的那妹妹以前性子唯唯諾諾,很內向,本來要賣給彆家當丫鬟,結果她的針線讓謝家繡坊瞧上,就送去繡坊。
“現在她手上有錢,橫起來了,沒事兒還跟我鬥嘴!因為她工錢高,都快過十八了,爹娘還舍不得給她議親,說嫁出去了白白便宜彆家,不合算。
“現在咱們這兒但凡有女兒的,都是打破頭要送進謝家的工坊裡去,比皇上選秀還激烈呢。”
這小二本來是說自家妹妹,誰知道茶坊裡的客人聽見了,紛紛表示共鳴。
有說自己老婆也在繡坊,這兩年家務不乾,越來越凶的。()
有說自家小閨女看著繡坊好多年輕姑娘上街遊玩,非常羨慕,也鬨著要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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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說繡坊門檻越來越高了,想送自家女眷去多賺點錢,可壓根進不去雲雲。
青年聽得興致盎然,但他關注的角度卻與常人不同,問:“這麼厲害?謝家的紡車特彆,那是什麼樣的紡車?特彆在何處?”
“這……”
小二支支吾吾地比劃了一番,最後放棄道:“咱們平時又不紡織,就算見過也不懂啊!不過聽說,那紡車是謝家二小姐自己改造的,紡東西非常快。”
“竟是謝家二小姐自己做的?”
“是啊。”
小二怕他不信,回頭往皇宮方向一指,道:“謝家姐妹可能都有點這方麵興趣,喏,您瞧,謝家大小姐也做了一個,現在就在那兒飛著!”
青年聞言,將頭探出茶坊,往天上看去——
接著,他便是一愣。
天燈形狀、繪有白鶴的天船正高高漂浮在天上,宛如天上神物,展望玉京。
他先前太過關注梁城市井的變化,沒往天上看,竟然未注意到還有這等奇器!
“這……梁城還有這樣厲害的匠人姐妹?”
青年驚得合不攏嘴。
他道:“聽你剛才之言,做那天船之人,竟是蕭大人的妻子?”
小二就喜歡看外地人第一次瞧見天鶴船的傻樣,笑道:“是啊。自從蕭大人將那天鶴船獻給皇上以後,這可是我們梁城一景了。皇上亦喜歡得緊,隻要天氣好,總能見它在空中飛著。”
青年良久失神。
憑他的經驗和眼光,當然看得出那天鶴船運用了不少格物之理,與他們鑽研多年的墨家技術一脈相承,而且能做得那般精致巧妙,那匠人必定水平高超。
若說是出自師弟的手,他必定欣慰,但不會驚訝,因為看上去就像蕭師弟的手筆。
可竟說其製作者是師弟的夫人……?
青年心中生出微妙的怪異感來。
這幾年,他雖離開梁城,但與蕭師弟並沒有完全斷開聯係,一年兩三封信還是有的。
由於這五年裡,蕭師弟給他寫信的內容和態度都和以往沒什麼變化,再加上他家鄉閉塞,他難免有點孤陋寡聞,一開始,他甚至不知道蕭師弟早已去考了科舉,還做了官。師弟在信中含糊其辭地說他去了南方時,他還以為蕭師弟是出門遊曆了。
直到蕭師弟數月前忽然說,可能有辦法幫他在朝廷裡謀個職務,青年才猛然得知,蕭師弟非但入了仕,在官場上還有了些建樹。
而關於蕭師弟已經成婚這件事,在師弟寫給他的信中,竟一次都沒有提及。
蕭師弟竟娶了一位精通墨家術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