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當其衝的,她和史守成的性格,相當合不來。
史守成並不能說是個壞人,相反,以傳統的價值觀來論調,他絕對是個清廉的好官。以齊慕先來比較的話,那麼至今生活簡樸的史守成,簡直是清得不能再清了。
但這種嚴守清規戒律的讀書人,往往同時有著極為古板守舊的道德標準。
史守成本身比較死腦筋,他在朝堂上反駁言官的那番說辭,其實是謝知秋背後出的主意。
但為了說服史守成說出那番話,就費了謝知秋不少口舌。
一來,史守成覺得這是做戲,很不情願。
二來,謝知秋能感覺到,史守成雖然看似願意支持她,但他自持閱曆,其實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並不願意聽她這個晚輩擺布。
光是這些,已經很不舒服了。
但還有一日,史守成有事來拜訪將軍府,兩人書房裡談話時,蕭尋初出來取東西,從書房窗外經過。
他平時在家很隨意,跟以前在臨月山一樣,經常披頭散發。
在隔窗看到謝知秋時,他對謝知秋笑了一下,這才離開。
本來是很普通的一件事,誰知史守成當即就皺起眉頭。
他對謝知秋道:“你這個妻子怎麼回事!在家中衣冠不整,不知禮數,明知丈夫與客人在書房談事,居然不避道而行,而且見到丈夫,非但不行禮,甚至敢抬頭平視夫君!
“謝家也是家風嚴謹的書香門第,怎會教出如此不知婦德的女兒!參知政事大人竟這樣還不振一振夫綱!若是我的夫人如此,我早已休妻了!”
聽聞史守成之言,謝知秋表情一改,略微顯出不悅之色來。
她本是女兒身,現在隻是借用蕭尋初的身份。
她自幼就不太喜歡這些他人強加的規矩,要是她真將所有勸誡都當回事,謹小慎微地滿足每個人的評價標準,那她根本就不可能成為謝知秋,和蕭尋初交換之後,也不可能走到參知政事的位置。
謝知秋聽不得這種話,當場駁道:“此地是我的居所,屋內雖在待客,但內子隻是在屋外經過,本就無意打擾。
“他之所以往屋內瞧,是因為擔心我這個夫君的情況,反而是在儘妻子之責。
“倒是史尚書,在彆家做客,理應守禮,見到主人家的女眷經過,本應低頭非禮勿視,為何史尚書非但沒有回避,反而看得這麼仔細?若按照史尚書的禮數之言,這也不太合適吧?”
史守成被反將一軍,一時語塞支支吾吾起來。
其實他故意挑“蕭尋初”家眷的刺,未
() 必沒有對這個晚輩有意見,於是故意給下馬威的遷怒之意,沒想到“蕭尋初()”完全沒有對客人寬容一點的意思,直接嗆起他來。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史守成知道此人一般不太說話,但真要辯論口才了得,跟她爭論討不了什麼好,遂偃旗息鼓。
*
又是一日,謝知秋與史守成不歡而散。
待送走史守成,謝知秋頭疼地靠在桌前緩解情緒。
她通常都是單打獨鬥,即使偶爾與人合作,基本也隻是短暫地目標一致,不久就會分道揚鑣。
與史守成這樣的結盟,還是頭一回。
實話實說,她與史守成不太相處得來,但在朝堂之上,她又確實需要史守成的支持。
現在新政正在實施的關鍵時刻,阻力很大,多一個朋友遠勝於多一個隔岸觀火之人。
更何況,還有齊慕先這個隱患……
謝知秋閉目凝神,覺得許多事情煩不勝煩。
正當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謝知秋抬頭,道:進來。?()”
從外麵進來的,竟是葉青。
“謝小姐。”
葉青通常不太會主動來找她,可能是對著一個外表看上去是他師弟、實際卻是女子之魂的人,他實在是難以拿捏相處的分寸。
不過今日,葉青的神情像是在擔憂。
他站得有些拘謹,道:“剛才我看到史尚書臉色不太好地離開了……”
謝知秋“嗯”了一聲。
葉青又道:“史尚書之前抱怨過我在側院冶鐵的聲音太響,其實朝中讓我研製新年要用的煙花,我剛才正在試驗,可能又發出一些響動。你與史尚書相處不太愉快,是不是又是因為……”
“不是,不關你的事。”
不等葉青將話說完,謝知秋已經安撫他道。
今日葉青那邊發出炮仗的聲音時,史守成是皺過眉頭,後來兩人也發生了幾句口角。
謝知秋能感覺到,史守成其實也沒那麼喜歡工匠,對謝知秋新政將重點放在扶持工商業的傾向也有不滿。
不過,在謝知秋與史守成近期發生過的衝突裡,這點小事實在微不足道,葉青那邊造成的影響,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謝知秋不太客氣地評價說:“他看不過眼的地方很多,那是他的問題。要是事事在意,沒完沒了。”
葉青聽謝知秋如此說,微微鬆了口氣。
他當年和師兄弟們在臨月山上,受儘了非議與冷眼。
他知道謝知秋力排眾議,讓朝廷任用他這種沒名沒氣的工匠不易,實在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係,讓於他有恩的謝知秋與其他高官關係惡化。
他十分誠懇地道:“我知道謝小姐在朝中做事,必然不易。在下受謝小姐恩惠,對目前的生活已經非常滿足,也盼望能有對謝小姐投桃報李的地方,自不願給謝小姐惹麻煩。
“在下現下住在將軍府中,若是哪裡給謝小姐造成了
() 不便,請謝小姐務必開口提醒,在下必當儘力改正,千萬不要有顧慮。”
“好。”
葉青的心意,謝知秋心領下來。
葉青告辭後,謝知秋捏了捏鼻梁。
儘管是又有驚無險,但她與史守成的關係,多少是個隱患。
要麼求同存異,找到能長久相處下去的方法。
要麼等局麵再穩定一些……等他們失去共同的敵人齊慕先以後,恐怕要做好分道揚鑣撕破臉的準備。
謝知秋目前更傾向於前者,畢竟史守成算是個好官。
但如果有個萬一……
謝知秋眼底冷光微動。
夕陽西沉,窗外唯有些許暮日餘光殘留。
謝知秋收回種種念頭,整理思緒,心想該回去一趟,順便吃晚飯了。
她打開門,打算踏出書房——
但下一刻,她心中浮現出一絲怪異來——
以往這個時辰,五穀應該會主動來叫她,為何今日沒有來?
還有,周圍未免太安靜了……
“——!”
謝知秋向來敏感,儘管不清楚這份不安來自何處、是否是她多心,但她一旦生出疑慮,便決定立即退回到屋內——
誰知下一刻,她麵前寒光一閃!
說時遲那時快,謝知秋隻見眼前瞬間掠過一把銀色長劍,鋒利的劍刃如風從她耳邊擦過,插.進她身側木門的同時,還削去她一縷鬢發——
蕭尋光現身在她麵前。
他一雙眼睛與弟弟和母親相似,可眼神絲毫沒有弟弟那樣的親和慵懶,反而鋒銳堅韌——
隻聽他冷聲質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