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助皇上不假,可我同樣是齊慕先的親傳弟子。我以前沒對你說,其實跟隨齊慕先的這些年,秦家已經不像我們秦謝兩家的先祖剛開始來往時那樣清白。最近朝中人人都在翻齊家的舊賬,拔出蘿卜帶出泥,也跟出秦家不少事。
“秦家素來謹慎,沒有太嚴重的罪名,但終究不大光彩。我救了皇上,本該有獎賞,但秦家又犯了錯,應該有懲罰,要如何待我,皇上大抵也很為難。
“所以,為了替聖上分憂,我已經主動上書,請求皇上將我外放偏遠之地。
“這樣明升實降,裡外都說得過去,而且我離開梁城,作為一個曾經與齊慕先關係親近的人,大概也能讓皇上更為安心。”
謝知秋一滯。
齊慕先已經倒台,秦家地位也會大不如前,秦皓在這種時候主動提出離開梁城,今後再要回來,可就難了。以後的秦家,也未必會有能力將他從偏遠之地再調回來。
謝知秋意外地看了對麵之人一眼。
秦皓卻對她微笑。
他放下手中棋子,說:“謝妹妹,你之前說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知道高官權貴的衣食無憂是從何處而來,不知道真正的百姓過著怎樣的生活,那麼趁此機會,我會去到處看看。我也想知道,你之前見過的天下,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謝知秋默了半晌,方言:“那麼,願秦家哥哥一路順風,一路珍重。”
秦皓一笑。
隨後,兩人下完了這局棋。
秦皓終究沒有敵過謝知秋,但他看上去也無遺憾。
謝知秋送了他幾步。
隻是,此番告彆後,秦皓走出院子幾步,又回過頭來。
他問道:“謝妹妹,現在我在你眼中,是一個值得你欣賞的男人了嗎?”
謝知秋微頓,回答:“我一向敬重秦家哥哥為人。”
“是嗎,也好。”
秦皓笑言。
他對謝知秋微微頷首道彆,便轉身離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
……
謝知秋正要走回庭院,忽然,不等旋身,就被人從背後抱住。
蕭尋初個子生得高,從上麵罩下來,簡直是將她整個人蓋住。
她與秦皓說話的時候,蕭尋初就在旁邊看著,他沒插嘴,也沒打擾他們,簡直如同隱形人一樣。
不過這一刻,謝知秋不用看他,都能感到背後有人醋海翻騰。
謝知秋問:“你剛才是不是也有話想跟我說?你要說的是什麼?”
蕭尋初是有話想說,但他再次開口,講的卻不是之前的內容。
他問:“如果當初向你提親的,是如今的秦皓,你的態度會不會有所動搖,會不會……願意考慮他?”
謝知秋認真考慮片刻,並未撒謊,如實道:“會。”
背後醋味更濃,謝知秋明顯感到對方收緊了摟著她腰的手。
然後,謝知秋又道:“不過,錯過就是錯過。我與他之間太多時機不對,就算現在終於能夠互相理解,彼此也已錯失太多,不會再有其他可能性。”
腰間的手似乎鬆了一點,但也沒有完全放鬆。
過了一會兒,蕭尋初在她耳邊問:“那我呢?”
“什麼?”
“你說和他不會再有可能性,那和我呢?你會願意考慮我嗎?”
謝知秋一怔。
蕭尋初略有赧然,他像是回憶起什麼,道:“換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們不是……接了吻嗎?當時你……是怎麼想的?”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他們實則是氣氛使然。
畢竟那一晚如履蛛絲,一步踏錯,兩人真有可能齏身粉骨,若是什麼都不做,總覺得會後悔。
蕭尋初記得是他先低下的頭,可謝知秋也沒有躲。
她的眼眸如照映秋月的湖泊,讓人幾乎想要永遠沉醉其中,萬劫不複。
這似乎預示著謝知秋也對他與眾不同,但蕭尋初又不太看得透謝知秋的內心,怕隻有他一個人沉醉在夢裡,不願醒來。
蕭尋初道:“你說和秦皓時機不對……那和我呢?我們之間……錯過了嗎?”
謝知秋抬頭望他。
晴空朗日下,園中秋葉微黃,不知何處飄來夾著桂香的風,將兩人的發絲拂到一處,彼此相融。
謝知秋回憶起關於蕭尋初的許多過往。
多麼奇特的人。
世人都為世俗標準所困,唯有他離經叛道、遵循本心。
哪怕人人都認為渺茫的事,他也會去嘗試。
沒有事的時候,他將主動權給她,換不換回去都無所謂,甚至同意她將黑石燒了。
可是到真正千鈞一發之時,她提醒他這種時候交換回去,蕭尋初這個身份可能會死的,他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這樣一個人,就像技法從未見過的巨幅畫卷,就算看上一千遍,也仍能發現有趣的細節。
謝知秋對他一笑。
謝知秋笑起來很甜,烏眸清亮,麵頰有淺淺的酒窩,幾乎不像她平時給人的印象。
謝知秋道:“我本以為,你我之間,無須多言。”
蕭尋初呆住。
下一瞬,謝知秋稍稍踮起腳來,趁蕭尋初低頭的功夫,維持著被他從背後抱住的姿勢,就這樣微抬下巴,輕輕吻了下他的嘴唇。
謝知秋耳畔隱約有一點羞澀,但她很快低下頭。
她說:“我不是個擅長言語表明情感的人,若是如此說明,你還有疑惑嗎?”
蕭尋初怔了怔。
然後,他用力擁住謝知秋,笑道:“沒有了!”
秋葉飄落,無人小園之中,兩道曾不被理解的孤影,如今已然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