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秋應下:“是。”
太後說:“這葉大人是那蕭家二公子蕭尋初的師兄,蕭尋初認識他合理。你與蕭尋初交換了身體,想必這些年也彼此交流了不少,你認識他師兄也合理。不過,這甄學士本是你的師父,他怎麼也認識這位葉大人?”
謝知秋麵不改色,隻道:“我這些年仍以謝知秋的身份偶與師父通信。我用蕭尋初的身體之時,偶然發現他這位師兄是個可用之才,因此特意寫信征求了師父的意見。
“我是征得師父同意後,才嘗試向皇上舉薦葉青葉大人。是以,我師父不但知道葉青此人,還對他頗為讚賞。”
謝知秋表麵鎮定,實則內心相當不安。
她的確在師父的信中提到了葉青。
這其實是一道雙保險——
謝知秋並不敢完全肯定,她在說服皇上不讓她後宮的同時,還能讓皇上保她入朝為官。
若是她今後真的失勢,葉青是她當蕭尋初時保舉的人才,恐怕也會受到大影響。
謝知秋認為,哪怕她自己無法繼續為官,至少也要保下葉青。
所以,她特意在師父給的信後半段中誇獎了
葉青。這樣,葉青就能從她這個有爭議的女官員所舉薦的人才,轉變成名士甄奕親筆推舉的人才。
憑甄奕的名氣,葉青之職,必可無憂。
讓墨者有機會為官,這是謝知秋當初想要利用蕭尋初的身體時,就許下的承諾。
自己許下的諾言,她必會踐行。
這樣一來,即使她將來真的無法讓他們的墨家學說得見天日,好歹能保住他師兄做官的機會,兩人也不算竹籃打水一場空。
然而,此策用在趙澤身上,謝知秋敢打包票一定沒問題……但在太後麵前,她一下沒了底。
空氣莫名寒冷,像凝了一層看不見的冰,將時間凍得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到太後淡然開口:“也是。工部那些官員大部分都是讀四書五經考上來,不情不願被分到工部,不少人此前甚至對營造工技之事一竅不通,哀家瞧著都害怕。這裡麵能有個真正懂行的,總歸是好事。”
這一句話,瞬間讓謝知秋放了心。
但下一刻,太後忽將手中信紙方向,一雙深沉的眼眸看向謝知秋。
她道:“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你的臉。”
謝知秋一愣。
她方一抬首,太後便伸出手,輕輕挑起她的下巴。
太後似乎端詳了她一番,忽而淺淺彎起嘴角。
“長著這麼一張乖巧柔順的麵孔,怎麼偏生了這麼一雙眼睛,還滿身的反骨。”
太後臉上的淺笑,讓謝知秋覺得看不清深意。
她道:“有趣。哀家這一生見過不少人,大多一點小事就嚇個要死,變得唯唯諾諾、寸步難行。閨中女子受限頗多,曆事曆得少,更是捏著捏著就個個都成了溫順的樣子。哀家好久沒見過你這樣膽大妄為的丫頭了。”
但話到此處,她又話鋒一轉——
“可惜。哀家不喜歡被人利用,更不喜歡被人拿在手裡當作棋子。你犯了大忌。”
言罷,顧太後收起手,將甄奕的信遞還到謝知秋手上,起身就要離開垂拱殿。
然而,在徹底離開之前,她又回頭,深深看了謝知秋一眼,道:“今日之事,哀家會一直記著。謝知秋,好自為之。”
*
卻說太後擺駕回宮後沒幾日,忽然興致到來,在宮中辦了一回春日賞花會。
朝中高官家眷,均在受邀之列。
太後已多年不曾設宴了,難得出山一次,似有異常,但無人敢不來。
花會當日,賓客齊聚,眾人以太後為中心,卻都小心翼翼,不敢逾禮。
會中,太後貌似不經意地道:“前幾日,哀家午後小憩,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天順元年,先帝剛剛去世,哀家悲痛不已,天天以淚洗麵。”
“直到有一個秋夜,哀家在夢中得見先帝。先帝乘一尊蓮花而來,還領了一個女童給哀家看。”
“先帝說,兩名皇子尚且年幼,他卻重病而亡,想到少帝將主江山,身邊又有讒佞假作忠臣,他實在放心不下。”
“萬幸,女媧娘娘念其生前功績,特賜她身邊補天所留五彩石所化的童女下凡,輔佐少帝,鞏固江山。”
“那五彩石女雖是女身,但自有女媧娘娘神跡庇護,另有一番機緣,使其得以協助少帝,懲奸除惡。”
“先帝叮囑哀家,若遇到此石轉世之女,務必幫襯一二。”
“說來慚愧,哀家一夢驚醒,對夢中所遇之事,便朦朧糊塗。何況哀家年事已高,頭腦已不及之前,時間一長,又一直沒見什麼靈石女童,就將這事忘了。”
“直到前幾日,哀家去瞧皇上,正好遇見他召見謝知秋。”
“哀家一見那謝家姑娘的臉,就驚到了。”
“她那相貌,與十幾年前先皇夢中帶給哀家看的那個蓮中童女,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