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現在就出兵,但工技義學與出兵並不矛盾。
“皇上大可以一邊同意我辦義學,一邊讓史大人那邊出兵,雙管齊下,若是輸了,情況無疑會比現在艱難一些,但至少有我這裡兩手準備。
“他若真拿不定主意,理應可以各聽一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模棱兩可。”
知滿呆了呆:“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謝知秋說:“……我懷疑趙澤知道我的提案不壞,但他並不想答應我,所以才借著有史守成這個反對者,裝作為難的樣子,故意拖著。”
“什麼?!”
知滿大驚。
“明知姐姐的想法不壞,怎麼還會不答應?!”
知滿麵上露出不理解之態:“姐姐,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在你口中,這個皇上不是一向為人很單純的嗎,他不會有這麼複雜的想法吧?”
謝知秋未言。
半晌,她才垂眸,輕輕吐出一句:“人是會變的。”
兩人關係還親密時,正是她手把手教了這個天真的帝王為君之道,為他打開權術的大門。
趙澤以前沒被按照太子培養,但他並不是個傻子。
謝知秋不認為帝王使用製衡之術,是什麼不可理喻之事,不過,若趙澤明知工技義學是有效的破局之法,卻不願意讓她推行,那就意味著……
暮日沉入地平線下,最後幾縷斜陽微光隨之消失,襯得謝知秋的眼神暗了幾分。
“一個帝王不想答應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她說。
謝知秋定了定神,也沒有講得太肯定,又道:“不過……現在還不好說。”
話完,她的手指撫過槍杆。
過了一會兒,隻聽謝知秋道:“總之,我會先去試試。要是真如我所想……”
那麼……
謝知秋的心微微下沉。
*
“皇上,您喝點參湯吧。”
書房,董壽手持拂塵進來,恭敬地道。
趙澤本來正在批奏折,聽到董壽這麼說,忽然覺得肚子似乎有點餓了,便隨口道:“好,端進來。”
“是,皇上。”
董壽出去傳湯。
不久,一個宮女捧著食案進來,小心翼翼地將一碗湯放在他手邊。
趙澤隨手去接,誰知偏
頭時,瞥到了這宮女的臉,他手指一僵,不由晃了下神。
她恭順地低著頭,並未逾矩。
這宮女長著一雙烏黑的翦水秋瞳,如通透的琉璃珠子,五官清麗逼人。她安靜不說話的時候,沒有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可隱約也可見些文雅的書卷氣。
趙澤不由去看董壽,不過董壽就像沒發現有什麼特彆之處一樣,如往常一般在旁邊站著。
不一定是董壽安排的人,但他默許了。
趙澤生出一種怪異之感,有被人窺破心思的不安與被人奉承的得意。
他數月之前,衝動之下,幸了兩三個宮女——
她們有的是長得有一兩分像她,有的是好讀詩書,有文秀之氣,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還隱約有點清高的氣質。
或許是因此,便讓人覺察了他的心思。
自那以後,趙澤時常能在自己身邊看到長相與她有些相似的宮女,後宮妃嬪都忽然都換了素淡的妝麵,還個個好學起來,要跟他談詩論賦。
趙澤還遇到過有人當著他的麵吟誦謝知秋的《秋夜思》,過去一看,那宮女不但長相有幾分神似,名字還叫秋瑩。儘管對方刻意擺出冷淡的樣子,不過卻不敢對帝王不恭,比之謝知秋本人,她無疑溫柔體貼得多,相處起來更為舒服。
趙澤很難形容自己的情緒——
瞧,他可是皇帝。
隻要他想要,一句話都不必說,自有人費儘心思來討好他,想著法兒來合他的心意。
他都不需要做什麼,就可以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的,何必非要為難自己呢?
這麼想著,趙澤就看向了眼前的女子。
他知道這幫大臣神通廣大,但眼前之人,未免長得太像了,少說也似了七成。
趙澤道:“你笑一下看看。”
女孩笑了一下,竟連兩個小小的酒窩都有。
趙澤不由問她:“你姓什麼?”
“回皇上,奴婢姓溫。”
不是姓謝嗎?
不過他轉念又想到,謝知秋的母親就姓溫。
要是太近的親戚,謝知秋多半會覺察,不過隻要有血緣,哪怕遠一些,長得像的概率也會比陌生人大很多。這女孩,說不定與她母親那邊有些親緣。
趙澤被她笑得有點迷糊,聲音不自覺地溫和了一點,對她道:“朕……”
恰在此時,太監有福步履匆匆地走來,在門外對董壽說了幾句。
董壽猶豫了一瞬,像是觀察了一下趙澤的神情,但還是進了屋來。
“皇上。”
“什麼事?”
趙澤心不在焉地回問。
董壽低頭道:“謝大人在宮外,說想求見皇上。”
趙澤手一抖。
他猛然後退一步,離那宮女遠了一些,揮手道:“退下,你們都退下。”
言罷,又對董壽正色道:“快請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