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守成義正辭嚴地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辛國多年來騷擾、擄掠我國邊境,目前還占著北方十二州之地,可謂狼子野心,不可信任!
“辛國如今提出對朝廷讓步,不過是在與義軍打仗時吃了虧,想假借朝廷之手,轉移義軍的目標,隻是權宜之計,而非真心合作!
“更何況我方國乃泱泱華夏正統,怎可與異邦為伍!若是行如此之事,與齊慕先那等賣國賊有何區彆!”
史守成說著此言,便覺得自己整個人的形象都光輝高大起來。
他的確因為打壓當年的齊黨和後來的謝知秋,導致一葉障目,做了一些錯誤的判斷,但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朝中忠君愛國的表率,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他更正直忠誠的直臣。
齊慕先一手遮天,背後的種種黑幕自不必說。
謝知秋妄圖以女子之身染指朝堂,乃是顛覆倫常之舉,他反對謝知秋,也有十分正當的理由——這可是為了防止方朝禮崩樂壞、牝雞司晨。
他是為了維護社會千年以來的道德秩序,避免世人陷入混亂之中。
史守成不否認自己有時也有私心,但他自認數十年來行得端坐得正,絕沒乾過齊慕先那樣傷天害理的事。
若是世人都有與他一樣高的道德水準,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規則,忠於君主,孝於父母,剛正直言,堅決抨擊那些違反社會道德與傳統秩序禮儀的行為,如他一般成為儒學所推崇的正人君子,何愁社會不安定有序呢?
然而趙澤聽了他這番話,卻覺得有點煩。
大道理誰都會說,問題是該怎麼辦?
朝廷軍打不過辛軍,急需停戰擺在眼前。
而義軍包圍了梁城,朝廷束手無策,同樣擺在眼前。
要是百姓都遵循仁義禮智信,老老實實種地交稅,對他這個皇帝言聽計從,那他當然很省心,但現在兩邊都快逼到皇宮了,明擺著是不吃這一套,他還固執地堅持這種死道理,能保住自己的皇位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
到這個地步,趙澤多少看清了史守成滿嘴空話大話、實事卻感不太成的草包本質,他不耐地揮揮袖子,想打發史守成離開,自己一個人靜靜。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神色慌張地進來,躬身道:“皇上。”
趙澤被小太監怪異的神情轉移了注意力,問:“何事?但說無妨。”
“稟皇上,那位謝……謝大人方才遣人過來,說有兩樣信物想讓皇上過目,因為事關重大,白日在朝上就沒有說,這才……”
來傳這個話,顯然是個高風險的差事,也不知道在外麵推諉了幾個回合,才落到這倒黴的新人頭上。
小太監說得戰戰兢兢,對謝知秋的稱呼亦再三斟酌,生怕哪句話說錯,惹了皇上的不快。
好在趙澤脾氣沒有這麼差,他聽到是謝知秋送來的信物,的確心頭一緊,不過還是說:“呈上來吧。”
“是。”
小太監恭敬應下。
趙澤則瞥了一旁的史守成一眼,思來想去,還是沒讓史守成回避。
史守成縱有千般錯處,唯有忠君一項,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
趙澤現在也實在不安,需要有個人陪他商量商量。而史守成在朝中閱曆不淺,趙澤對史守成的看法沒那麼信賴了,但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一個比史守成更合適的人。
不久,小太監捧著一個盒子過來,低頭呈送給趙澤。
小太監雙腿有點顫,隻老實完成任務,道:“謝大人的人令奴才傳話,說謝大人交代,這兩件東西是義軍日前從一支隱秘的辛軍身上繳獲的,亦是謝大人決定以義軍軍師身份前來梁城的契機。
“謝大人說,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話,已經不足以取信皇上,但無論皇上信不信,她心中都始終記著皇上當年的提攜之恩,還有皇上屢次庇護於她的情誼,故而無論義軍中人心如何,她都不願意加害皇上。
“關於這兩件信物的內容,以她的身份,已不便多言,不如全部交到皇上手上,由皇上親自判斷。()”
趙澤聞言,正要去取物件的指尖不自覺地一抖。
不得不承認,哪怕他和謝知秋的情誼在這種形式下,已然分崩離析,但在他內心深處,同樣認為他與謝知秋親密無間的日子,是一段難能可貴的美好時光。
謝知秋令人傳來的這段話,得以觸動他情感的某處。
趙澤翻開盒子,隻見盒中是兩封信。
將書信打開,趙澤吃驚地發現,這兩封信的字跡、信尾的印章都與那辛國使者交給他的密信如出一轍,約莫是辛國承天聖命皇太後的親筆。
隻不過,謝知秋這兩封信,一封是用漢字寫的,一看便知是要與外邦交涉的措辭,另一封卻是辛語。
前一封信的內容,與他從辛國使者那裡收到的信件相差無幾。
想到謝知秋早已看過這樣的信,他還在一本正經地思考與辛軍聯合的可能性,趙澤就不禁心頭一跳。
至於後一封信……
趙澤現在看到辛語,本能的有不妙之感。
他將信翻來翻去,還是半個字都看不懂,隻得對小太監道:德喜,勞你去請一下譯官。?()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