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秋道。
“誠然,我未必與您一樣想。”
“但太後您是我的前人,我有您可以拉我一把,走到今日尚且艱難,那麼當年擺在您麵前的,又會是何等灰暗的荒原?”
“正是因為有您這樣的人摸索著走在前麵,後人才會見識到女子從政的才智,正是因為見過您所受的阻礙,我再往前走時,才會小心謹慎繞開坑道。”
“我的想法並不與太後您完全相同,但這是因為我是後來者。如果沒有您的幫助和恩澤,我同樣沒有資格選擇更為任性的道路。”
“路是人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從來沒有一蹴而就的觀念。我從來沒有忘記您當年助我之恩,也會永遠敬您為恩人與老師。”
顧太後手中拄著的拐杖一停,回過頭來。
她道:“你當初不是問過我,我為什麼要幫你嗎?”
謝知秋一怔:“是。”
顧太後道:“我覺得你有一點像我,但比我更為倔強,我也有點好奇,若是我拉你一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顧太後笑言:“現在看來,倒是沒有幫錯人。”
說罷,她又道:“去吧,讓我見識一下,你這樣的小丫頭,究竟有什麼本事。”
謝知秋躬身行禮,就此拜彆。
*
回到趙澤的寢殿外,眾人還死死壓著趙澤,趙澤已經被五花大綁,看起來十分狼狽。
眾人都在等謝知秋下令,見她現身,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向她。
() 謝知秋從一個士兵手上取過刀,親自走向趙澤。
趙澤見謝知秋沉默地向他走來,若說心裡沒有一點恐懼,那必定是假話。
謝知秋舉起長刀,趙澤眼前銀光一閃,他心臟狂跳,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但下一刻,意想之中的疼痛並未到來,反而是被綁住的手腕一鬆。
謝知秋斬斷了他身上的繩子。
趙澤十分意外,張了張嘴,問:“你為何放過我?”
謝知秋神情複雜,反問:“那你又如何,為何下的不是死藥?”
趙澤在膳食中下.藥的事情早已敗露,但雀兒他們將食物喂給老鼠吃以後,發現裡麵隻是蒙汗藥,並沒有痛下殺手。
再加上對趙澤事先囑咐過的宮人的審問,聽起來,他的確沒有下死手之心。
趙澤呆了呆,意識到是自己的一時手軟,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他道:“史守成這回給我出的策略,聽上去並不是非要殺死你不可。
“我們本打算假借你的命令來號令義軍,殺了你固然可以斷絕後患,但同樣的,我們手上也沒了籌碼,我認為留下你的命,反而能在義軍覺察不對勁時,依舊有威脅他們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我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我們以前,畢竟算是朋友。
“你以前與我下棋的時候,說過凡事應留一線,強大的戰術,往往並不僅依靠狠絕的武力,還有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這些都是你教我的。”
謝知秋百味交雜。
趙澤這個人不算很聰明,這幾年的行徑可稱昏君,冒然出征和布陣圖之類的事情給軍隊和百姓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方國民不聊生。
可細看這個人,竟然真的不算一個很殘暴的君主。
趙澤雖被去了繩子,但命運仍然未知,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緊張地看著謝知秋。
雀兒也不安地上來詢問:“大人,那接下來怎麼辦?皇帝不殺了嗎?”
謝知秋亦在心中思量。
不殺趙澤,多少有她個人償還過往恩情的考慮,但不得不承認,顧太後的話也在一定程度上說動了她。
方國不是小國寡民的國家,而且絕大多數地區並不像當初被他們從辛軍手中救下來的北地那樣會天然忠誠於義軍,更沒有普及過北地那種新的教育。
她和蕭尋光都沒有非要登基的意思,原本如果殺了趙澤,的確是打算儘可能延續北地那種政體。
不過,如果留著趙澤,那麼“表麵上不更換皇帝”,倒的確是一個可以最大程度保持國家穩定的好方法。
隻是,要如何既保留趙澤,又將控製國家的權力從趙澤轉移到她自己身上?
謝知秋閉上眼,過去讀過的諸朝曆史、百家之言、古今知識,還有她這些為官、經商、指揮軍隊、治理北地的種種經驗,如流水般在腦海中快速呈現,並慢慢織成一張新的網。
終於,她有了一個似乎可以試試的方案。
謝知秋睜開眼,喚來雀兒,對她細細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