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區,裴行舟停好車, 跟寧語遲踏進住宅樓。
寧語遲還不太能著地, 剛開始裴行舟要抱她,她不肯, 非要自己走。
這個時候倔強並沒有什麼好處,她踩在地上,真像裴行舟所說的, 她是剛擁有雙腿的人魚公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疼痛。
裴行舟本意是想讓她吃吃苦頭,可她寧可冒冷汗, 也不肯回頭求助他。
他瞧得不忍,大步走上前, 想把她抱起來, 念及她先前的拒絕,他猶豫一瞬,改為攬住她的腰。
掌下的觸感僵硬一瞬。
想說她自己可以, 可是疼痛騙不了人, 她沒再逞強。
他讓她倚在自己身上, 有他扶著,她頓時好受很多。
他的胸口堅硬結實, 長臂擁著她, 半邊身子都被他緊緊包圍, 她被安全感籠罩。
兩部電梯都停著, 他按下, 左邊那部打開,他帶著她向前走,她站在原地,動也不肯動。
“怎麼了?”他問。
“沒。”她搖頭,“我不想坐那個。”
裴行舟向前看了一眼,並未發現這兩部電梯有什麼不同之處,但還是依她所言,退到一旁去,將電梯門閉合。
他就跟她一直等著左邊這部電梯被人叫走。
好在沒等多久,再按上鍵,右邊這部便開了。
兩人進去,裴行舟隨口問:“那部電梯怎麼。”
事實上在那之後,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有些害怕電梯。
過了快一個月,她才壓下心理陰影。
那種幽閉的、窒息的絕望感,她不想經曆第二次。
此刻裴行舟問起,不知為何,她並不想把那段經曆告訴他。
過去那麼久,何必舊事重提。
她扯謊:“哦,沒什麼,我不喜歡裡麵那個廣告的明星。”
理由荒誕,但有時候荒誕的理由,反而更是真的那個。
裴行舟說:“我明天讓人換掉。”
“……”寧語遲說:“這是人家廣告公司投放的,還是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他說得隨意,像討論今天的天氣一樣,“這裡是銘顯旗下的房產。”
銘顯最早是地產發家。
她啞然,想了想還是不多解釋,以後堅決不坐就是。
兩人回到家,上樓需要台階,裴行舟怕扶著她費事,直接把她抱回房間。
她臥室在另一頭,距離遠,他抱她上了那麼多樓梯,這會兒又要向裡走,她都替他累。
可是側過頭,看到他堅毅的下巴,高聳的喉結,還有修長脖頸,四平八穩的樣子,一點不見勞累。
男人女人體力果然懸殊。
重新坐在柔軟的床墊上,裴行舟蹲下腰身,替她脫鞋。
她並攏雙腿,小腿後收,擋住他的手臂。
“不麻煩了。”
裴行舟抬眼,那雙幽深眼眸中,透著些許好整以暇的意味。
“已經麻煩太多次,也不差這一件事。”
寧語遲隻好同意。
他脫掉她的高跟短靴,讓她待著彆動,臥室旁邊是衛生間,他進去,過了會兒拿了條毛巾出來。
他在她身邊坐著,撈起她受傷的腿,擱在床邊,去脫她的襪子。
到這,她是真的覺得不好意思了,趕忙阻止他:“謝謝,我自己來吧。”
裴行舟知道她臉皮薄,沒勉強,把浸濕的毛巾扔給她,起身出去了。
看著房門一點點閉合,她今夜不太平靜的心,也緩緩歸於平靜。
她拿起毛巾,纏在微腫起的踝骨處,冰涼的感覺瞬間緩衝不少熱意,她舒服了很多。
腦海中卻忍不住回想起,裴行舟看到自己崴腳後,把自己抱到車內,幫她按摩的那一幕。
想起他高大的身軀蹲在自己麵前,眉目低斂的清冷模樣,她還是有點意外。
意外得,有些受寵若驚。
門鎖響動,寧語遲抬頭,裴行舟拎了個醫藥箱回來。
他脫了西裝外套,隻穿了件白襯衫。
領帶已經摘了,他難得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一點胸膛,皮膚白得恰到好處。
他把醫藥箱放在床上,慢條斯理卷起袖口,手臂曲起時,可以看到好看的肌肉線條。
醫藥箱打開,他找出繃帶,靜坐在一邊等她冷敷。
室內沉默,她看著自己的腳腕,稍一抬頭,發現他也在看。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抬眼,同她四目相對。
安靜的室內,月明星稀的夜晚,驀地撞上他寒潭般的目光,寧語遲的心不禁一窒。
她趕忙移開眼,不自在地撐起床沿,稍微挪動身子。
她感覺得到,裴行舟還在看她。
她有些受不住,頭低著,問:“你總看我乾什麼。”
裴行舟波瀾不驚,答:“不知道。就是想多看看你。”
她沒法回答,隻覺得渾身哪裡都不太自在。
在她看來,兩個人沒了那層關係,就不應該再發生這樣的對話,他這麼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超出了她能接受的範疇。
沒等她回話,他又說:“以後可能沒有機會了。”
他這樣說,是在告訴她,他清楚他們的關係,不用她再次提醒,他是在保持距離。
如此,反讓她無話可說。
時間約莫差不多了,裴行舟拿掉她腳腕上的毛巾。
繃帶一圈圈緊繞,勒住淤血處,她有些痛,知道裴行舟不會害她,隻好咬住嘴唇忍耐。
纏得差不多了,裴行舟用小剪子剪斷繃帶,他第一次幫人包紮,手生得很,在打結時犯了難。
塞在繃帶裡麵,又怕鬆,他試了多種辦法,都沒能很好解決這個問題。
那張向來一絲不苟的臉龐,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寧語遲看在眼裡,沒忍住笑出來,原來這個世上,還有他裴行舟不會的事情。
裴行舟板著臉,說:“我研究一下。”
寧語遲忍著笑意,嗯了一聲。
他稍加思索,又剪了一段繃帶,然後纏在繃帶封口處,簡單地係了個死結。
寧語遲動了動小腿,一看,說:“有點醜。”
裴行舟瞥了眼,麵無表情反駁:“待在家裡,也沒有人看到。”
“我自己會看啊。”寧語遲越看越不順眼,把腿收回來,說,“我自己包個好看的。”
他連忙按住她的腿,說:“彆動。”
她不得不停下。
他拆開剛打好的結,隨後折過一根帶子,另一根帶子纏繞上去,迅速打了個蝴蝶結。
蝴蝶結兩邊大小不一,他又扯了下帶子,調整成差不多大小,然後放開她的腿,說:“好了。”
寧語遲低頭,看到這個品相普通的蝴蝶結,又看了眼裴行舟的臉,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讓裴行舟帶孩子,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她收回這個驚駭的想法,說:“謝謝。”
待會兒等他走了,她再綁一個就是。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忽然無奈搖頭,念了句:“還是個小女孩。”
話一出,寧語遲頓時感覺自己心裡靜了一瞬。
就像是,回到了剛認識裴行舟那時候。
他起身要走,寧語遲叫住他,說:“等一下。”
他轉身,回看她:“怎麼了?”
在他平和的目光中,她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了。
她緩了一下,說:“我還沒幫你上藥。”
裴行舟說不用:“你照顧我很多天了,今天換我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