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舟把她從車裡抱出來, 道路泥濘,她穿著高跟鞋, 他怕她踩下去會弄臟鞋子。
車裡的貴重物品全都拿走了, 隻剩下一輛空車停在半山路上,明天再找人過來把樹和車吊走。
來時開車的人是裴行舟, 回去就變成了鄭才。
車內暖氣升起,她驚魂稍定, 接過裴行舟遞來的毛巾,擦乾腿上的雨水, 還有被雨水澆到的地方。
抬眸, 見裴行舟目光灼灼盯著她,雨水順著發梢滴落,明明全身都已經濕透了,對此也是渾然未覺。
她心下不安,說:“你也擦擦吧, 小心感冒。”
“好。”
他應了一聲,拿過她手中的毛巾,擦拭頭上水珠。
“哎!”見此情景, 她想出聲製止,還是沒來得及。
“怎麼?”裴行舟轉頭看她。
“那個……我用過了。”她小聲提示。
“用過怎麼?”
“……不太乾淨,換一條吧。”
裴行舟似是笑了一下,他說:“我又不嫌。”
雨仍在下, 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 雨水順著車窗滑下來, 幾乎形成一道雨簾。
車內溫度暖了不少,漸漸的,也沒有剛坐進來時那樣冷了。
她聽著毛巾與他頭發摩擦的聲音,沙沙的,內心有些奇妙。一個小時前,他還在電話另一端,等待飛機起飛。
她想了想,說:“給你添麻煩了。”
裴行舟放下毛巾,靜靜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一邊,看向被雨水衝刷的擋風玻璃,看似平靜,可視線半天沒個落腳點。她的手搭在膝頭上虛握成拳,凸起的骨節微微泛白,出賣了她內斂的情緒。
裴行舟說:“不要這樣想。”
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手的溫度傳感過來,雨夜冰冷,又沒有那麼冷了。
“你能第一時間找我,是我求之不得,從前不麻煩,以後也是一樣。”
聽見這句話,寧語遲吊起的心才放下,沒有先前那樣緊張了。
他的手沒拿走,她也該把手收回來的,想來想去,沒躲。
她的手指微微放鬆,卻給他得到了可乘之機。
指尖輕易分開她的指縫,五指收攏,他扣住了她的手。
粗糲掌心與細膩手背緊密貼合,再也分不開。
她承認,抓著他的手,才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了活過來。
*
回到海城市內,雨漸漸小了,快到她家附近時,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車一路開到寧語遲家樓下,車子熄火許久,二人的手還沒分開。
她坐在後麵,悄悄瞥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等著裴行舟什麼時候把手鬆開。
裴行舟想了一下,說:“如果明天沒什麼事的話,請個假休息一下吧。”
“嗯。”
“車子的事不用擔心,我會讓人跟保險公司溝通。”
“好。”
“記得泡個熱水澡,免得感冒。”
“你也是。”
裴行舟還想再說些什麼,說多了又覺得刻意。
相顧無言片刻,寧語遲把被握得發汗的手緩緩抽出來,說:“那,我上去了。”
她開門下車,裙角翩然,眼看車門被關上,裴行舟連忙抬手攔住車門。
力道被阻,寧語遲轉身回看。
他坐在車內,抬頭看她。
發尾的水還未乾透,身上的襯衫半濕半乾,那張臉瘦削分明,於黑暗中顯得眉眼更深邃了幾分。
“天太黑,我送你上去。”
“也沒有太黑……”
“我怕你一個人,不安全。”
空氣中,奇怪的氣氛在二人中間流淌。
寧語遲提包的手指動了動,她將鬢發理過耳後,倏然一笑:“也好。”
裴行舟正要下車,鄭才突然回頭說:“裴總,分公司的事情還沒忙完,需要先回去。”
他把車鑰匙遞過來,裴行舟接過,說了聲“注意安全”。
鄭才下車離去,寧語遲看著他的背影,問:“他怎麼了?”
“有工作要處理。”他的手虛虛搭在她腰後,“上去吧。”
兩人前後走進去,她準備按電梯,裴行舟先她一步,傾身按下開門鍵。
她站在後方,看到他肩膀在眼前掠過,深沉氣息撲麵而來,又很快退回去。
電梯門緩緩拉開,她站起進去,他在她身邊。
他按下數字,等待上升的過程中,他問:“晚上吃飯了嗎?”
寧語遲說:“沒有。”
她晚上不怎麼吃飯,吃也行,但一般不吃。
裴行舟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外賣很多已經休息了,開得晚一些的,都是一些個體小店,怕不衛生。
兩人出了電梯,他把她送到家門口,寧語遲回頭看他,說:“我先進去了。”
“等等。”裴行舟牽住她的手臂,“一起吃個飯吧,本來趕飛機,打算在飛機上吃的。”
他怎麼也算救了她,折騰幾個小時,是該請他吃飯的。
寧語遲說:“這麼晚了,好像也沒什麼店在營業,你等我換件衣服吧。”
裴行舟說不用:“我做給你吃。”
“你?”
“怎麼。”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整個人冰雕玉琢的,實在很難把他跟“做飯”這兩個字聯係起來。
想了想到底沒說,她掏出鑰匙,打開房門,給他找了雙拖鞋。
他關上房門,穿上她放到麵前的拖鞋,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她的住處,可每次來,都有種溫馨的感覺。
這種感覺總令他不可思議,就像剛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第一次住進他的家,那時晚上從公司回來,看到彆墅的燈都亮著,她在門口歡喜地期待著他,住了那麼久的地方,一下子多了人氣兒。
那時沒意識到,不僅是彆墅,連他那顆冰冷的心,都有了溫暖的色彩。
她把包放好,去廚房倒了兩杯熱水,端到茶幾上,問:“你想吃什麼?我看看外賣。”
裴行舟說:“外麵冷,吃點熱的暖暖身子。”
“也行。”
她拿出手機開始看外賣,裴行舟抽走她的手機,隨手熄了屏,說:“快去洗澡吧,當心感冒。”
“那你呢?”
裴行舟把手機交還給她:“我煮麵給你。”
兩人不是陌生關係,這句話在她聽來,理所當然中又透著一絲微妙的尷尬。
沒來得及阻止,他已經走進廚房中,打開她的冰箱,看裡麵都有什麼食材。
算了。
寧語遲沒再想,給電量告急的手機充了電,就去衛生間洗澡了。
熱水舒緩身上的疲乏感,再想起幾個小時前在大雨中的絕望,還是會湧上一股後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