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布在風中飛舞,打轉,越飄越遠。
司濛傾儘全力在身後追它,呼吸越來越急促,筋疲力竭。
風太大了,幾乎能將她整個人給掀翻。
她覺得自己快死了。風沙灌進口鼻裡,喉嚨被堵住,呼吸變得困難。
她大口大口喘息,用手護住腦袋,順著畫布漂移的方向不斷跑,不斷跑。
這張畫,甚至比她的命還重要。
不得不說,老天爺還是關照她的,她離畫布越來越近。近在咫尺,她雙手用力抓住,將整張畫布壓在自己的身下。
拿回了畫布,她心裡一喜。
一抬頭,卻意識到巨大的危險降臨。
司濛已經徹底嚇傻了。生死關頭,出於人性的本能,她有強烈求生的欲望。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渴望活著。
可她已經跑不掉了。
在這一刻她忽然對自己這二十七的人生有了深刻而清晰的認識。
過去這二十七年,她活得太壓抑,也太痛苦了。
從一出生就和那個人牽扯在一起,她年少成名,自己隱在她的光環之下,如履薄冰。她走了,自己依舊沒能擺脫掉她。這八年,每時每刻都活在陰影中。
謝老師說:“是她執念太重,接受不了真相。”
可對於她的死,自己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自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如果不是那個人長久以來步步緊逼,處處打壓,她會這麼做嗎?她不會的。那個人在處於奔潰邊緣的時候,她也是抑鬱纏身。
她不是好人,她做了錯事。可既然死不了,她就要好好活著。
如果這一次她還能活著,她一定好好活下去。
司瀠,欠你的,我去地獄再還!
——
司濛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千鈞一發的那刻,有一雙大手死死將她摁下身下。
“趴下,彆動!”耳旁是他沙啞厚重的嗓音。
男人溫熱的胸膛緊貼著她。他的心跳很快,如擂鼓,一聲蓋過一聲。
那一霎那,整個世界似乎都陷入一片沉寂。她所處的環境是一片靜寂之地。
她聽不到風聲怒號,聽不到衣衫作響,聽不到沙塵撞擊。她隻能聽到他厚重的呼吸,和蓬勃有力的心跳。
沙塵暴來勢洶洶,所到之處一片荒蕪。
司濛原本以為她和晏竟寧也會被沙塵暴卷走,命喪羌溏。明日的頭版頭條該變成這樣——
《著名畫家三水小姐和DyesCEO晏竟寧遭遇龍卷風,命喪羌溏》
這麼勁爆的消息,應該會全民震驚吧!
然而事實是他們都活了下來,安然無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的風聲變得越來越微弱,終於停了。
身側的男人掙紮地起身,然後拉了她一把。
“你怎麼樣,沒事吧?”男人的臉上遍布灰塵,臉色蒼白。
他顧不得自己,抬手用力拍掉司濛身上的沙子。
兩人陷進沙裡,狼狽不堪。
司濛被她拉起來,抹了把臉,傻愣愣的搖了搖腦袋,“沒事。”
劫後餘生,她整個人還是懵的。
周邊的環境已經變得很暗很暗了。夜幕悄悄降臨,猶如濃重的潑墨,星辰寂寥。
遠處天空還殘留著一抹瑰麗的緋紅。待這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徹底消失不見,整片荒野將陷入無窮無儘的黑暗。
司濛癱坐在沙堆裡,喘息不定。沒有多少劫後餘生的喜悅。也來不及收拾蓬頭垢麵的自己。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檢查被她壓在身下的畫布。
畫布柔韌性很好,輕易不會破。畫布完好無損,隻是蒙了一層灰。
她伸手抖落上麵的灰層,仔細察看,畫麵依舊清晰。隻是最後幾筆顏料還沒乾透,沾了不少泥沙,畫麵有些磨損。不過倒也不嚴重,回去修修就行。
見畫沒有大礙,司濛倏的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對麵晏竟寧親眼目睹了她一係列的動作和反應,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火氣嗖的一下竄上腦門,難以遏製。
這個女人眼裡就隻有她的畫,甚至連命都不要。龍卷風席卷而來,她不想著逃命,倒是不遺餘力地去追她被風卷跑的畫布。就那麼不管不顧地衝進了漩渦,把自己完完整整的暴露在危險之中。
他孜孜不倦的,以各種方式告誡她要惜命,要好好活著。可她呢?非凡聽不進去,在危險時刻,不求生,隻求死。
就在剛剛,他眼睜睜地看她毫不猶豫地衝進風口,他的心幾乎停跳了。恐懼爬滿脊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去救她,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去救她,哪怕是自己的命。
可現實啪啪啪打臉,打得他氣暈八素。他不顧一切救她,到頭來卻沒有一幅畫重要。這不是諷刺又是什麼?
他渾身顫抖,臉色鐵青,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齒都在打鬥。
他從褲袋裡摸出打火機,一把奪過司濛手裡的畫布,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點燃了那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