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那個人儼然就是隱在暗處的一條毒蛇,吐著猩紅的舌頭,一步步靠近自己,緊緊糾纏住自己,一口一口地啃咬,不止不休。
長達十多年的折磨,自己長年抑鬱,精神近乎奔潰。每一天對於她來說都是噩夢。
除了謝老師和師母,沒有人知道這一切。外人不知道,家裡人也不知道。時至今日,他們都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那個人才自殺的。父母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女兒曾經遭受過怎樣非人的折磨。
午夜夢回,自己不僅會夢見那個人自殺前一天的場景,她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癲狂瘋魔,歇斯底裡,不斷咒罵。自己無法透氣,瀕臨死亡,仿佛墜入無儘深淵。
她更會回到小時候,她被那個人關在儲物間裡。
巨大的儲物間,堆了無數雜物,光線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儲物間的燈被那個人惡意弄壞了,隻有一扇逼仄的小窗,一點點微光泄進來。大部分的空間依舊被陰影所包裹,陰暗昏沉。
那麼微弱的一小捧無光束破窗而入,無數細小的灰塵在自己頭頂打轉,轉啊轉。
她覺得害怕,無助極了。
房門反鎖了,她出不去。她不斷呼救,喊到聲音都啞了,可無人回應。
起初,她還會哭,使勁兒哭,哭到聲嘶力竭。可到了後麵,連哭都不會了。
她躲在牆角,抱住雙肩,身體不斷瑟縮顫抖,眼神空洞而絕望。隻會透過那扇小窗看院子裡的那棵廣玉蘭。春天看它破芽抽綠恣意生長;夏天看它滿樹蔥綠,白花藏在樹梢後麵時隱時現;秋天看它葉子泛黃,隨風飄落;冬天則看它枝丫光.裸,在風雪裡孑然而立。
這棵廣玉蘭長在了她的生命裡。她的成名作《鮮花盛開的季節》,畫裡畫的就是一棵廣玉蘭。不過它生長在西北地區廣袤無垠的荒原上,飽受風沙的摧殘,瑟縮飄搖,卻無力反抗自己的命運。
就跟年少時的自己一樣。
那個人總是會在家裡人回來前把她從儲物間裡放出來。每次被放出來,她都覺得自己被弄掉了半條命。
在家裡人麵前,那個人就會變成“好妹妹”,事事順著姐姐。努力製造兩姐妹相親相愛的假象。
她有想過向家裡人求助。可那個人在她睡著的時候,扒光了她的衣服,用相機拍了很多裸.照。隻要她告訴父母,她就會把那些照片散播出去,讓她無法做人。
年少的自己,有少女的自尊,害怕被公之於眾,忍受世人異常的目光,被非議、被嘲笑,而不得不屈服。
她也想過反抗。甚至也打算效仿那個人的做法,趁那個人睡著的時候,拍一堆的裸.照。可惜她戒備心太重了,房門每時每刻都反鎖得無比嚴實,自己找不到任何機會。
“大大,你怎麼了?”耳畔突然傳來汪雪涵略帶焦急的嗓音。
司濛倏然回神,對上汪雪涵擔憂的眼神。
“大大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她猛地搖了搖腦袋,“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強迫自己將那些不好的記憶從腦海裡甩掉。
汪雪涵:“大大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臉色這麼白,嚇死我了。”
司濛虛弱一笑,“我沒事。”
“走吧,我們回去吧。”就在這個時候晏竟寧走出了展廳,神色平靜。
“嗯。”司濛使勁兒摳了摳掛在肩上的金屬包袋,臉色越見蒼白。
晏竟寧瞥了一眼,濃眉微微擰起,礙於汪雪涵在場,就沒細問。
他用力攬了攬司濛的肩膀,轉頭對汪雪涵說:“汪小姐今天辛苦你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汪雪涵忙擺手,推辭道:“不用麻煩了晏先生,我男朋友來接我,馬上就到了。”
晏竟寧不疑有他,溫聲說:“那我和司濛就先走一步。”
汪雪涵點點頭,“二位慢走。”
——
目送黑色的賓利行遠。汪雪涵轉了個身,正打算走進展廳。
一輛白色的現代適時停在自己腳邊。車窗從裡頭被人搖下,露出一張男人的臉,溫聲細語:“雪涵,你忙完了嗎?”
汪雪涵開心地笑了起來,“已經忙完了。”
“那上車吧,先帶你去吃飯。”
“好。”她利落地擰開車門,坐進了車裡。
透過半開的車窗,展廳上方碩大的橫幅映入眼簾——
“油畫女神三水小姐全國巡回畫展,第一站橫桑站”。
年輕漂亮的女人抬頭遠遠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這抹笑容裡,諷刺和鄙視的成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