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話說得含含糊糊,大著舌頭,眼睛蒙上濕漉漉的水霧,猛一下坐直了身體,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誰來了?”有人順著他的話問道。
“金主啊。”導演直直地看向窗外,“不然還能是誰。”
雲燈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茫茫人流,行色匆匆之中,沈渡西裝革履,淺色正裝,金絲細邊的眼鏡夾在鼻梁上,似是自褪色舊照片而來的文人雅士,眉宇間自有風流雋意。
與人間煙火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沈渡,下意識先看向了雲燈。早在雲燈還沒有來劇組的時候,就聽說這部劇是專門為了雲燈。因此大部分先入為主地覺得雲燈是沈渡圈養的金絲雀。
如果是雲燈的話,好像什麼都可以。
落在雲燈身上的視線逐漸多了些曖昧。沈渡不近女色,哪怕看上去溫潤好相處的男人,實際上手段殺戮果斷。
哪怕再斷情絕欲的男人,還不是要栽倒在美人刀上。
方才還在外麵的男人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常年處於上位者的位置,哪怕隻是站著,便有一種久居高位的壓迫感。
“沈總,您怎麼來了?”
頰上還有酒精醺出來的微紅,導演從座位上起身,他在圈裡地位很高,可在沈渡麵前還是有些討好的態度,拘謹地看著沈渡。
“晚飯吃了嗎?”沈渡看向雲燈,位置靠窗,從玻璃窗外看,猶如鑲嵌在玻璃中的美人,脆弱易碎。
“他就小貓胃口,抿了幾口果汁就沒再繼續了。”
被驟然打斷了話,沈渡的眉擰了起來,朝向雲燈遞過去一隻手:“那就再陪陪我吧。”
指骨細長,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這是藝術家的手,應該執筆作畫,或者做一些更風雅的事情。
雲燈的手搭在沈渡的手上,被熨貼的體溫包裹上。
沈渡帶雲燈去的是餐廳頗負盛名,舒緩的鋼琴曲,放眼望去是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在煽情過度的淺黃色燈光下,旖旎又繾綣。
提前預訂過位置。用餐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在安安靜靜地進食,偶爾有金屬刀叉相撞的聲音吞沒在琴音裡。
和沈渡的每一次單獨相處,無異於一場煎熬難捱的處刑。但是沈家是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沈渡又是實實在在大權在握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樣的追求人都足夠有麵子。
過去拒絕太多次,都是以學業和工作為由堵回去。反而是謝棲的原因,他才勉為其難地想要維持一下這段沒有定論的感情。
這種念頭剛剛誕生,雲燈就聽到極為熟悉的聲音,簷下雨一樣清冷的嗓音。
他偏過臉,看到了身高頎長,穿著黑色短袖的謝棲,身邊還跟著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謝棲微微側耳,像是在聆聽著少年說話。
怎麼會這麼陰魂不散。
雲燈若有若無地遮擋著沈渡的視線,主動拿小拇指勾男人的手指。“怎麼了?”
很少看到雲燈這麼主動,沈渡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眼眸裡帶上了些縱溺。
雲燈小聲催促:“再稍稍走快一些。”
他和謝棲氣場不合,隻感覺謝棲好煩,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沈渡抬了抬眼,不出所料看到了不遠處清瘦的少年。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不動聲色加快了步伐。
預留的位置隻有一扇屏風。
一直到看不到謝棲,雲燈暗暗鬆了口氣,投向沈渡的目光掠過些歉意。
“為什麼突然想起來要找我?”
由於緊張而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雲燈仍舊十分拘謹,像任何人麵對沈渡時那樣。
外表看上去溫和過度,斯文多於肅殺,隻會讓人聯想到學問很高的教授,或者大藝術家。卻總是給人一種不太好接近的感覺,連藏在鏡麵後宛如上好琥珀的眼睛,都深不可估。
雲燈並不能猜測出來上位者的愛意能夠多麼亙古持久,從過往的一切來看,直接而明確表達過愛意的對象的確隻有自己。
他送過全球限量十輛的車,送過頂尖的鑽石“睡美人”,還有因為在備考,就直接買了地段優越的學區房。
“因為很想你。”
沈渡的話坦誠直白,凝視著雲燈的眼睛瀲灩著愛憐,多情,令人避無可避,藏無可藏。
“我也很想沈先生。”雲燈按著沈渡的手,“從醒來時開始,會想,工作有沒有順利,有沒有煩心的事,如果我在你身邊的話,會不會使你的心情好一些。”
“但是實在脫不開身,因為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揣摩角色,還要觀察其他人的戲份,可是我會擔心,把你給我的角色演砸怎麼辦。”
“那個角色很適合你,也隻有你來演。不需要那麼緊張。”
眼前人微亮的眼睛裡寫滿了真誠、無可挑剔,說出來的想念動人至極,有時候靠著一張舌燦蓮花的嘴巴編織出來的幻境會讓沈渡也會恍惚一瞬。
名為理智的琴弦會在他即將淪陷時,在深淵邊緣拉扯他一下。
雲燈不是無害純真的羔羊,從頭至尾都不是,也不會是。這點微不足道的心機稱得上可憐可愛。
“是一個沈先生給的角色,不認真完成的話,以後可能會要遺憾好久。”雲燈放輕了語氣,半真半假地說。
身穿黑白色製服的侍者很快送上來飲品,看到雲燈的時候展露出驚訝的神情。
雲燈向著侍者禮貌地笑了笑,引得素昧平生的侍者臉頰漫上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