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這醋吃的明顯,看神情,心情也很糟糕。
不多時,巨鼎真人到了,開始授課,林疏給淩鳳簫點上丹火,兩人各自煉丹,一時無話。
今日要煉辟穀丹,這東西並不值什麼,兩個時辰一爐,一爐可成三丸,修仙之人,吃一丸可十天不進食,在學宮中,有飯堂供應餐食,餐食中含有精純靈力,可助益修為,故而弟子並不吃它,隻有出門在外時才會隨身攜帶一瓶,弟子煉製成功後可以掛到藏寶閣售賣,一枚玉魄三丸,連買的人都很少。
林疏坐在淩鳳簫的左手邊,這人的右手邊是個圓頭圓臉的術院少年,煉到一半,他撓了撓頭發,道:“一丸辟穀丹可以省十天的糧食,昨天我聽儒道院秀照先生在課上說,今年收成不好,南夏饑荒四起,賑災亦是難事,我們緣何不大量煉製辟穀丹,分發給饑民?”
沒人理他,過許久,淩鳳簫忽然淡淡道:“一郡有多少人?”
圓臉少年道:“五萬?”
淩鳳簫道:“五萬顆辟穀丹,要多少原料?”
圓臉少年“啊”了一聲:“那也是很多了。”
淩鳳簫道:“災年方鬨饑荒,即使明年風調雨順,也要過一年。”
那圓臉少年不說話了。
半晌,才愣愣道:“是我想得不周全。”
淩鳳簫亦沒再說話,拿碧玉杵緩慢攪動著鼎中丹液,霧氣蒸騰間,看不清神情。
林疏在心裡默默算了算,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個人要吃三十六顆辟穀丹,一郡一年就要將近二十萬,而災年饑饉,決計不會止於一郡之地,至少波及數十郡,這樣算來,即便把所有靈山藥園挖空,恐怕也隻是杯水車薪,天地無情,非人力所能抵抗,仙道中人即便有毀天滅地的修為,畢竟也隻能自己長生,而無法挽救一朝一國的子民。
他忽然想起自己離開閩州已有兩月餘,閩州今年亦是旱年,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南夏的情況如何,凡間民生是否疾苦,他現在並不如何在意,唯獨牽掛寧安府的李鴨毛一家。
因了這件事,他一下課便離開了含丹殿,餘光看見淩鳳簫從窗內看自己,似乎很煩。
他回到自己房間,提筆寫了一封信,問李鴨毛家中情況如何,又去藏寶閣換了兩大瓶共一百顆辟穀丹,帶去後山靈獸圃,又花十五顆玉魄,租了一隻靈鴿送信與丹藥去寧安府。
靈鴿往返速度極快,一天一夜後便帶來寧安府的回信,李鴨毛的字寫得歪歪扭扭,但竟然已經頗為通順,大致意思是我們這邊也有點難過,但總體還好,能夠勉強維持生計,丹藥我們收下了,以備不時之需,你在學宮好好學習,不要牽掛我們。
林疏讀完,安下心來,準備收起信紙,卻發現背後還有字。
李鴨毛說,對了,九月多的時候有幾位不認識的女俠來村子裡打聽你的消息,說是鳳凰山莊的人,奉的是大小姐的命令,村民把仙人把你托付給我們,在村子過了十年的事情如實說了,我想鳳凰山莊的姐姐們都不是壞人,應該也沒有什麼事情,但還是跟你說一聲比較好。
林疏:“......”
他早該想到,大小姐那種人,並不會隻是觀察自己那麼簡單。
虧得他還胡編亂造了一通,原來淩鳳簫早就派人去寧安府查過他的消息。
九月的時候,恰好是淩鳳簫觀察自己的開始,那天的煉丹課下課後,林疏還親眼看見過淩鳳簫在含丹殿裡,在竹苑的中庭寫信收信,原來就是和外麵交流信息。
那河豚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自己為了避免麻煩,並沒有把小傻子有師父這件事情說出來,在淩鳳簫眼裡自然就成了蓄意欺瞞,彆有用心,是潛在的危險犯罪分子。
然後,這人在瓊花林裡對自己突然拔刀,試探出他確實毫無武功,態度才漸漸好轉,甚至送這送那,很有點那個意思。
今天不知怎麼,淩鳳簫又開始審視觀察自己,那他這次又是做錯了什麼?
林疏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和自我懷疑。
除了有師父這件事,他還有什麼地方能欺瞞淩鳳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