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飯做得格外豐盛,有花生臘豬腳,乾醃菜炒肉,涼拌米線,辣椒西紅柿酸茄子,還有必不可少的水煮青菜,水煮青菜不放油不放鹽,吃的是食材本身的味道,這是西南人民飯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食物。
吃完飯,一家人圍坐在堂屋的火塘邊說話,顧叔珍不在家,去了外婆家,還沒回來,顧雲航窩在他爸爸懷裡,表情認真地聽著大人說話,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
火塘裡燒著火,鐘玉蘭特地從家中的水缸裡將過年時打的餌塊拿了一個出來,切成厚厚的小塊兒埋進灰裡。
顧仲斌說了他在部隊的生活,吃喝住行樣樣不落,林鄭娟她們聽得都很認真,顧伯軍更是羨慕,他不是讀書的料,上了小學就死活不願意去讀,成天的就跟著村裡的小夥伴們滿山跑,等過了十二歲了,就是家裡的壯勞力了,每天跟著父母下地掙半分公分,十六七的時候他也想過去當兵,可惜因為身體原因,他沒選上。
他很羨慕弟弟能當兵入伍報答國家,卻不會因為弟弟跳出農門而感到嫉妒,他有手有腳,在農村他顧伯軍照樣能闖出一片天。
顧冀中坐得離火塘遠遠的,看著火光道:“聽冬兵講,戰爭徹底結束了。”
中國與越南的邊境衝突從是從1979年開始的,時至今日,已經有十年了,戰爭的地方雖與顧家這邊是同一個省,卻不是同一個市,離得不算遠卻也不近,戰爭打響這幾年,誰也不敢往那邊去。
顧冀中口中的冬兵全名靳冬兵,是來蒼村的一個軍人,和林耀華是戰友,在林耀華沒去世之前,他回家探親時曾到林家和林耀華一起喝過酒。
林鄭娟已經想不起靳冬兵長什麼樣了,最後一次和靳冬兵見麵,她才八歲呢。
“靳叔叔退伍了?”林鄭娟問道。
顧冀中拿著火鉗扒拉火塘裡的灰,把熟了的餌塊撿出來放在火塘邊的大盤子裡,“回來了,去年回來的,受了重傷,差點沒救回來,救回來了,也當不了兵了,手沒了一隻。”
林鄭娟忽然很想哭,她爸爸也是因傷退伍的。
顧仲斌抿嘴不語,去年北京總軍區下達了作戰指示,他們軍區第37.79.63集團軍將派往邊境支援,顧仲斌的團部隸屬36集團軍,隻差一點點,他們便能為國效力,當時無數戰友寫了請戰申請,顧仲斌也寫了,隻是很可惜,軍令難改。
“娟子啊,有時間啊,你去看看你靳叔叔,他啊,一直念叨你呢。”顧冀中道。
林鄭娟拿著劉雲朵塞給她的餌塊,呆呆的應了一聲,“噯。”
林鄭娟想,是該去的。
林鄭娟吃完蘸著辣椒水吃完一塊餌塊,想去上廁所,顧家的廁所在後院,後院有條大黑狗,一有生人靠近就狂吠,林鄭娟有點害怕,鐘玉蘭陪著她。
“還上得慣家裡的廁所不?”鐘玉蘭問林鄭娟,開年的時候她和顧冀中去了一趟市裡,市裡的廁所可乾淨了,裡麵還點著香呢,香噴噴的比她家家裡還乾淨,她都有點不敢上了,娟子去了北京五年,北京那邊肯定比市裡更好,鐘玉蘭挺怕林鄭娟適應不了。
林鄭娟噗嗤一笑,“大媽你說什麼話呢,從小上的不都是這個嗎?”
林鄭娟說著,進了用木頭搭建的廁所裡。
鐘玉蘭笑著講了去市裡的事兒,林鄭娟認真的聽著,時不時的附和兩句,林鄭娟覺得很窩心,這些話題,是鄭又榮從來不會對她說的。等她上了廁所出來了,鐘玉蘭也進去上了,等鐘玉蘭出來,兩人又結伴回去。
回了家,劉雲朵抱著睡著了的顧雲航回屋睡覺去了,顧冀中父子三人還在聊的熱火朝天,話題轉的很快,一會兒說誰誰誰發財了,一會兒又說誰家孩子不出息,乾壞事兒。
都說女人愛八卦,可這男人也不差呢。
夜裡大家都睡得早,才不到八點呢,鐘玉蘭就打哈欠了,顧伯軍和顧冀中乾了一天活也累了,大家吃完餌塊也就回房睡覺了。
今晚林鄭娟睡顧叔珍的房間,鐘玉蘭老早就把床鋪上了,換了新床單新背罩。
林鄭娟換了衛生間,躺上床,枕頭是稻殼做的,躺上去咯吱咯吱響,還有一股桂花頭油的味道。
顧仲斌的房間就在顧叔珍的房間旁邊,兩間屋子中間是用木頭牆隔開來的,林鄭娟才關了燈,牆壁就被敲響了,三短二長。
林鄭娟的思緒飛到了小時候,當時她和顧仲斌那是真的形影不離,晚上的時候林耀華跟著民兵們去巡邏了,怕林鄭娟在家害怕,於是將林鄭娟送到顧家,顧家當時的房子還沒那麼大,林鄭娟和顧仲斌是睡一個房間了,顧仲斌是個熊孩子,睡不著就帶著林鄭娟敲牆壁。
電影院的人來村裡播放一次地道戰以後顧仲斌就更加會玩兒了,將敲牆壁當成是一種暗號,三長兩短是出去集合。
林鄭娟有點兒不想搭理,西南的夏天,晝夜溫差還是挺大的,白天能有30°,晚上能有20°就不錯了。
可顧仲斌鍥而不舍地敲著,林鄭娟怕顧仲斌再敲下去吵醒鐘玉蘭她們,於是無奈地敲了一下牆壁回複。
牆壁那頭的顧仲斌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跳起來,穿上鞋子打開門,和做賊一樣的走過客廳打開家裡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