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花很瘦,鐘玉蘭將她拖起來不費吹灰之力,鐘玉蘭往屋裡掃了一眼,顧冀中還在抱著煙袋抽,仿佛沒聽見他媽的話。顧伯軍等人更是裝作沒聽到,她特地看了一眼林鄭娟和顧仲斌,林鄭娟臉上氣憤顯而易見,而她小兒子的表情卻讓她心中一悸,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鐘玉蘭莫名的想起離家不算遠的那條江,表麵波瀾不驚,但平靜的水麵下卻暗潮洶湧,無論人還是獸掉進去,分分鐘就能把人卷沒影。
鐘玉蘭一害怕,手下用的勁就更大了,陳大花反抗不過,大聲說著顧冀中一家不孝順,屋裡沒有一個人理她,就連最愛八卦的趙家妯娌都沒有說話。
鐘玉蘭向後幾步退進院子裡,剛想把陳大花放開,馬上就想到很多年前陳大花撒潑的樣子,害怕陳大花又跑進屋裡,到時候她小兒子要是壓製不住驢脾氣把他奶奶打了那可就完蛋了。
部隊審核嚴格得很,要是她沒攔住讓這個老虔婆毀了她小兒子的前途怎麼辦?她小兒子可是進部隊五年了才爬到排長這個位置的!
這麼一想,鐘玉蘭直接把陳大花給駕到了大門外,陳大花一得到自由就往地上倒去,拍大腿抹眼淚的哭得更大聲了,希望有人出來為她主持公道。
隻是這黑天半夜的,誰願意出來看熱鬨?看熱鬨不得得開燈照手電嗎?多浪費啊,明天再聽人家說也是一樣的嘛。
鐘玉蘭看陳大花擼了一把鼻涕甩在,惡心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她狠狠的呸了一口:“趕緊回家彆在這丟人了,甘小會叫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給你點好臉色你就給她當牛做馬,你的心呢?”
鐘玉蘭一直搞不懂陳大花這樣的人,明明很懦弱,但是撒潑卻是一把好手,偏偏臉皮夠厚心又夠黑,狠起來連親兒子親孫子都能說不要就不要。按理來說這樣的人能活得更好,可陳大花卻活成了這幅鬼樣子。
縱觀整個村子裡像陳大花這樣年紀的老人,誰還像她這樣要天天上山乾活?誰不是天天在村口的樹下聊天嗑瓜子?
鐘玉蘭有時候覺得陳大花這樣的人太可憐了,生了五個孩子,三女二男,除了一個姑娘在七歲那年走了,剩下的四個孩子都長大成人了,誰都和她不親,嫁出去的那兩個大姑姐逢年過節都不會回來看她一眼。
兩個兒子,顧冀東看她有用就捧著她,看她沒用了就磋磨她,她家冀中更是對她寒了心,看見她了也當做沒看見。
從陳大花身上鐘玉蘭學到了一個道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當老人的就要有老人的樣子,對兒子兒媳都要寬容些,現在磋磨兒媳是爽快了,可以後呢?老了乾不動活了呢?人都是記仇的,到時候兒媳婦兒能孝順才怪了!
關上院門插上門栓,鐘玉蘭用手指在院子裡放著的木桶底摸濕手指,往臉上劃兩道水痕,裝作是哭了的樣子往屋裡去。
屋外,陳大花坐在地上也不裝哭了,她是真的哭了。
養的兒子姑娘都沒良心,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們養大了,臨了臨了還被一個一個的嫌棄,她年輕時是做了些錯事,可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啊,她的孩子們怎麼就能這麼不孝順呢?陳大花站起來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大兒子家走,回去又少不了一頓罵,陳大花的眼淚流得更多了。
鐘玉蘭哭哭啼啼地走進堂屋,快步走到顧冀中麵前:“顧冀中,你媽到底什麼意思?明明就知道娟子在和咱家仲斌談朋友,她還要把娟子介紹給顧國勝,顧國勝是什麼德行,你不知道?”
大家見鐘玉蘭兩口子要打起來了,紛紛上前拉架,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見到鐘玉蘭稍稍平息了怒氣便一個接一個的告辭回家,鐘勤蓮也不好留下,重重地握了一下鐘玉蘭的手,她在丈夫的催促下離開了。
趙家妯娌走在最後,和鐘玉蘭道彆的時候還和她保證了回去不會亂說話,鐘玉蘭根本不相信,但麵上一片感激,趙家妯娌走了以後,屋裡就隻剩下顧家人了。
顧仲斌硬壓著的怒氣憋不住了,他站起來把腳邊的凳子往火塘裡一踢,濺出無數火星子,劉雲朵一手遮住顧雲航的眼睛,一手抱著他快步走到圈椅上坐了下來。
顧仲斌紅著眼睛望著抱著水煙袋在發呆的顧冀中:“爸,你真的是我奶奶親生的嗎?我們真的是他的親孫子?村裡人誰不知道娟子和我的關係?”見顧冀中還是一動不動的,顧仲斌更加失望了,“從小到大,每次我奶來找茬都是我媽出頭和她吵架講道理,你就隻知道在後麵躲著躲著,外麵怎麼說我媽的你知道嗎?”
顧仲斌說完不顧眾人的反應,拉著林鄭娟出了屋,一路疾馳,兩人到了昨夜說話的陰溝處,顧仲斌第一次把林鄭娟抱在懷裡,發誓一般的說道:“娟子,跟了我,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無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