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痛快的心情瞬間就低落了,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深吸一口氣,林鄭娟用樹枝打了下地上的雜草:“走吧。”
顧仲斌跟在她身後。
林耀華墜崖的地方離他們現在所在地方比較遠,兩人順著山根往回繞,繞了十多分鐘後,兩人才從山林裡出來。
到了那處山崖,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這個山崖很高,很陡峭,爬到崖頂都要很久,山坡上種滿了莊稼,顧仲斌家在這裡也有兩塊地,就在半中腰,種的是白薯,白薯和紅薯長得一樣卻沒有紅薯好吃,這種白薯隻適合生吃,從皮到肉都是白的,削皮以後吃著像水果,又甜又脆。顧家種這麼多白薯為的是白薯的藤,白薯藤喂豬豬肥得快肉也香,是特彆好的豬飼料。
白薯才掛果沒多久,最大的隻有二指粗,最小的還沒拇指大,顧仲斌挑了一個最大的用柴刀削了遞給林鄭娟,林鄭娟接過來咬了一口,嘎嘣脆。顧仲斌為自己削了一個,兩人坐在地裡吃完了,顧仲斌把白薯藤和小山藥團吧團吧放回原地,把能吃的大一些的白薯都裝進背簍裡,繼續往山頂走。
越往上坡度越高,荒地沒開到頂部,在半山腰就沒了,在這裡往上一直到懸崖頂,都長著一人高的雜草。
兩人打著草終於走到了山崖頂,林鄭娟從山崖邊緣往下看,頭暈目眩,怪不得村裡人都說從這裡摔下去基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隻是一直讓林鄭娟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周圍有那麼多荒山,林耀華為啥就非得來這裡開荒,明明這裡的土地並不肥沃。
顧仲斌四下轉了一圈,找到了一個相對來說並不那麼陡峭的地方,他背著背簍走在前麵,林鄭娟握著他的手,落後了半步崖底走去,兩人集中精神,一句話不敢多講,偶爾才能聽到顧仲斌讓林鄭娟小心腳下的聲音。
下山的路真的很陡峭,幾乎呈七十五度角,一不小心就能摔下去。兩人走的小心翼翼,這一走,就花了兩個小時,站在平地的那一刻林鄭娟兩條腿已經軟成了麵條,她真該慶幸自己沒有恐高的毛病。
顧仲斌也沒好到哪裡去,這一路上他精神高度集中,就怕自己一步走不好連累林鄭娟和他一起摔下去,兩人相握的那隻手全都是汗。
兩人坐在地上,拿出背簍裡的吃食填飽肚子以後才有精神四處打量。
山崖底下和林鄭娟所想的不一樣,她以為山崖底全部是樹林,然而現實卻不是如此,自己腳下的這片灌木叢、野草外,兩邊才是茂盛的樹林,那些樹林裡的樹一棵搭著一棵,將陽光遮了個嚴嚴實實的,陽光照不進來,樹底下的草都比彆的地方矮了半截。
這裡,就是來蒼山山脈的中心了。
林鄭娟有些害怕,緊緊地握住顧仲斌的手,顧仲斌的手心有些微濕,他反握林鄭娟的手,把林鄭娟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裡,林鄭娟心裡安定了一些。
顧仲斌沒看林鄭娟,四處打量著,看了一圈以後,他轉頭回來看林鄭娟:“娟子,林叔從哪裡掉下來的,你知道嗎?”
林鄭娟轉身去看懸崖:“滿倉叔說是從懸崖正中央掉下來的。”
林耀華出事的時候林鄭娟還在學校,那天她考完期末考試,才從考場出來,就被大龍叔拉著回來了,大龍叔說,她爸掉下懸崖了,他們到山崖去找,沒找到人,隻找到帶血的衣服碎片,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鄭娟已經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跟著大龍叔回到來蒼村的,她隻知道她的天塌了,心空了,全身冰冷。
林鄭娟和顧仲斌所處的位置是山崖的斜對麵,山崖的正中,就在左邊的那處林子裡,那處林子看陰森森的,饒是膽大如顧仲斌都默默的吞了兩次口水。
最終,他彎腰在地上撿了一塊剛好能被手握住的石頭遞給林鄭娟,對林鄭娟道:“我一會兒走在前麵,你在後麵做記號。”
林鄭娟狠狠地點頭,兩人貼著懸崖走,每走十步,林鄭娟就往懸崖或者樹上刻記號,越往裡走樹木越茂盛,低垂的樹葉能打到人的臉頰,地下的雜草也就越少,樹葉與枯枝鋪滿了空地。
顧仲斌用樹枝在前麵開路,走幾步就問一句林鄭娟怕不怕。
林鄭娟自然是怕的,哪裡能不怕,但為求得個心安,完成一個心裡的執念,林鄭娟強壓著害怕,故作堅強地搖搖頭。
顧仲斌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林耀華的死已經成了林鄭娟心裡的執念了。當年林鄭娟年紀小這處懸崖太過陡峭,誰都怕帶林鄭娟下來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擔不起責任,他們高中比初中放假晚一個星期,等他知道消息考完試從學校回來以後,村裡人已經給林家布置好靈堂了,林耀華的衣冠塚下葬以後緊接著鄭又榮就來了。
顧仲斌無數次都在想,如果當初有人把林鄭娟帶下來看看,讓她死了心,林鄭娟估計也就能放下心裡的執念不鑽牛角尖了。
這處懸崖很大,從懸崖的側麵走到正前方就花了他們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懸崖的正中央樹木稍微稀鬆一些,太陽光線也能照到林中的空地上了,林鄭娟回憶著滿倉叔說的地方,帶著顧仲斌朝那處走去。
那個地方和林中的彆處沒有什麼區彆,樹一樣的高,一樣的抬頭看不到藍天,甚至連陽光都見不到。
五年過去了,當初林耀華墜崖的所有痕跡都沒有了,林鄭娟呆呆的站在那裡,不願動彈。眼淚慢慢溢出眼眶。
林鄭娟想,她爸當初掉下來,躺在這裡是什麼感覺,陽光照都照不到,他冷不冷?身上疼不疼?
林鄭娟不知道,眼淚才留下兩滴,她便捂著嘴巴,哽咽出聲。
顧仲斌沒有勸她也沒有抱她,他知道,此刻的林鄭娟是不需要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