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什麼誠意地對謝鈺頷首示意,然後視線就從他身上劃過去了,不帶半點留戀。
謝鈺:“……”
我不值二兩麼?
眾衙役麵麵相覷,一時竟無人上前。
若說心動,自然是心動的,可方才同僚那一聲聲慘絕人寰的慘叫著實可怖,萬一自己忍不住,豈不是當眾丟人?
馬冰揚了揚眉毛,忽然似笑非笑道:“我打賭你們沒人敢上,也就隻有方才那位好漢罷了。”
謝鈺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複雜。
這法子……你還真就馬上活學活用了?
有些法子之所以老套卻還屢試不爽,就是因為直戳人類內心深處的衝動,一點就炸。
果不其然,馬冰此言一出,現場頓時躁動起來。
打賭?
你說這個,兄弟們可就不乾了啊。
也不必馬冰再如何動員,當即一人闊步上前,將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作響,傲然道:“上就上,還能按死我怎的?”
方才被按過的漢子沉默片刻,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是真的有那麼幾次以為自己會死。”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看見死去多年的奶奶衝自己笑。
新的勇士:“……”
謝鈺看不下去了。
總覺得再這麼下去,開封府的臉麵就要像外麵剝落的牆皮一樣,刷拉拉掉光了。
他上前兩步,“馬姑娘,借一步說話。”
眾人見他開口,不便打擾,隻得散了。
離開之前,毛遂自薦那衙役暗自鬆了口氣,兀自嘴硬,“你們都瞧見了,我是要上去給她按的……”
眾人便都笑道:“這有什麼?人就好端端站在那裡,你隻管等大人與她說完話再去按也不遲,還能飛了怎地?”
“是極是極,隻怕你到時候不敢去,空說大話而已。”
那人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狡辯道:“習武之人的事……能說不敢麼?”接著又是些好男兒、大丈夫之類聽不清的話,引得眾人哄笑起來,路上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馬冰目送他們離去的樣子,活像在看一堆不翼而飛的銀錠子。
因此,她看向謝鈺的眼神中充滿了明晃晃的不善,“謝大人,該說的我都說了,能走了嗎?”
謝鈺不覺失笑,主動上前幫她收拾醫囊,“馬姑娘沒想過留在開封府麼?”
留下?馬冰一怔,這可是開封府哎!全國上下不知多少人擠破頭想來都來不了呢。
謝鈺將醫囊上沾染的塵土拍了拍才遞過去,“你依舊可外出義診,每月亦有固定俸祿可拿,不必風餐露宿四處奔波,姑娘以為如何?”
陽光落在他的眼底,波光粼粼,似溢滿了柔和的春水。
馬冰忽然有點不自在。
她順手接了醫囊,歪頭一想,眼前一亮,“那我照舊在外行醫,每日往這邊來一趟,兩不耽誤,豈不是好?”
還能賺兩份銀子呢,豈不美滋滋?
謝鈺:“……”
你想得還挺美!
馬冰自己也覺得不大可能,不由訕笑起來。
開封美則美矣,一應開銷確實數倍於彆處,她雖不缺銀子,可若長期在外居住,隻怕也禁不起消耗。
若果然在這裡謀個缺,房租和每日夥食都可省下,又有俸祿可拿。這一進一出,每月少說也能多出幾兩銀子。
況且謝鈺也說,並不妨礙自己外出和義診……
謝鈺也不催,就這麼安安靜靜等著,不消片刻便有了答案。
“也好。”馬冰痛快應下,“那日後就打擾啦。”
解決了老大難問題後,馬冰也不著急走了,“對了,徐大人的案子怎麼樣了?”
之前她不是開封府的人,不便詢問,現在問一下,不過分吧?
謝鈺不答反問,“馬姑娘覺得徐家父子為人如何?”
馬冰嘖了聲,停住不動了。
她發現他們兩個有個共同點,看似平和,實則謹慎,從不輕易被人帶著走。表現在言談上,就是一貫問的比答的多。
與人說話實在是一門了不起的學問,你一旦對彆人有問必答,就意味著已經淪為弱勢,被人牽著鼻子走,落敗隻是遲早的事。
馬冰將問題丟回去,“我一介弱女子的看法重要嗎?”
謝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拋開後半句不提,他對前麵的“弱女子”著實不敢苟同。
一直到現在,他腦海中還回蕩著那衙役的慘叫呢。
“重要。”謝鈺淡淡道。
人家都答了,自己也不好一直回避,馬冰略一沉吟,吐出八個字,“屍位素餐,德不配位。”
謝鈺驚訝於她的直白,眉梢微抬。
“你想說,既然我早知道,為什麼還替他們治病,對不對?”馬冰問。
謝鈺點了點頭。
這實在是個很聰穎的姑娘,你隻要略表現出一點苗頭,她就輕而易舉猜到後麵的。
馬冰仰頭看著蔚藍的天,“大人看這天空何其遼闊,可即便如此,卻仍時有烏雲蔽日,天力尚不可為,人意又如何?”
普天之下,真正的好人又有幾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