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鈺和馬冰等人循著聯絡煙花找過來時,張寶珠正嚎啕大哭,周圍幾個衙役手足無措,想安慰又不知該如何下手,隻能站在一旁乾瞪眼。
見他們過來,都齊齊鬆了口氣,活像見到救命稻草,“大人,馬姑娘,快來瞧瞧吧!”
黃富已經被五花大綁擺在路邊,因箭還戳在肩頭,隻能側著放。
謝鈺過去照著畫像比對一回,確認無誤,又去問哭泣的張寶珠,“張寶珠,張姑娘是嗎?”
張寶珠:“哇啊啊……”
謝鈺:“……”
對方隻顧得哭,發泄連日來的恐懼和委屈,完全沒有看他。
幾個衙役都生出一種微妙的平衡。
你看,謝大人來了也一樣,果然不是我們的問題嘛!
謝鈺又試著跟張寶珠說了兩句話,對方還是跟沒聽見似的,雖然哭聲漸漸小了,但……他總覺得隻是對方哭累了,並非想跟誰說話。
見張寶珠滿臉血汙,謝鈺本想遞條帕子讓她擦擦,可手剛伸出去,就見對方身體一僵,連連往後縮。
謝鈺立刻收回手,後退一步,同時朝其他衙役打了個手勢,讓他們都離遠些。
他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案件,女人被男人做了不好的事情後,會在一段時間內害怕所有男人。哪怕明知不該這麼做,也無法控製,類似於生病留下的病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並非她們的過錯。
馬冰剛翻身下馬,就見謝鈺招了招手,“你去照顧下張姑娘。”
“好咧!”馬冰爽快答應,順手將簡易藥囊翻出來背上。
聽見又有人過來,張寶珠的身體瑟縮了下,可馬上就聽到一道清爽的女聲響起,“張姑娘,你受傷啦,很痛吧,我給你清理一下好不好?”
張寶珠僵硬的身體慢慢放軟,抬起紅腫的眼睛看了眼,對方衝她露出個安撫的笑。那笑容像秋日裡吹過的清風,叫她心裡瞬間平靜許多。
見張寶珠沒有抗拒,馬冰順勢在她身邊坐下,遞上水囊,“哭了這麼久,心裡好受點了嗎?渴不渴,喝點水吧。”
張寶珠原本還不覺得,被她這麼一說,還真覺得口乾舌燥起來,便小心翼翼接過水囊喝水。
馬冰也不急著切入正題,“我方才聽說啦,你是自己跑出來的,天呐,這可真了不起!”
寶珠吸吸鼻子,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哪有。”
肯接話就好,馬冰先用清水將乾淨的紗布打濕,“是真的,大家都可佩服你了。你臉上有些汙泥和碎砂石,我要先清理下,可能會有些痛,不過我想你這麼勇敢,一定不怕的,對不對?”
張寶珠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小孩子,某次頑皮不小心摔傷了手,父親上藥的時候也是這麼哄的。
“嗯。”她暈暈乎乎地說。
見馬冰順利上手,遠處的謝鈺鬆了口氣。
果然還是得有個女人才行。
“大人,那黃富還在流血,要不要請馬姑娘處理下?”有衙役過來問。
“要緊嗎?”謝鈺頭也不回。
“暫時死不了。”衙役道。
“不必管他。”謝鈺乾脆道,“也彆去煩馬姑娘,你先帶兄弟們去那邊宅子裡搜,把證據都保存下來,順便仔細瞧瞧是否是頭回犯案。”
眾衙役本就瞧不上黃富,過來請示不過職責所在,見謝鈺都給了準話,樂得清閒,立刻領命去了。
經過黃富身邊時,不知誰抬腿踢了一腳,“呸!”
我們正經爺們兒的名聲,生生都叫這些雜碎敗壞了!
城外的夜晚有些冷,張寶珠又跑出一身汗,衣服都濕透了,晚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馬冰見狀,直接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她披上,“可彆著涼了。”
一來她剛曆劫,驟然鬆弛下來很容易大病一場,若再著了風寒就是雪上加霜;
二來世人對女子多苛刻,若這樣亂糟糟回去,給有些碎嘴子看見了,指不定要傳出什麼話來!
“不不不,使不得!”張寶珠慌忙推辭,卻哪裡壓得住馬冰。
馬冰麻溜兒抓著她的胳膊套上袖子,又飛快地係好衣帶,“我可是會功夫的,身體好得很!以前冬天還洗雪澡呢,這點風算什麼!”
張寶珠被她說的話引去注意,“雪澡?雪也能洗澡麼?”
“當然能,”馬冰順勢講起來,“你去過西北嗎?那邊雨水不多,冬日風雪又極大,一下起來鋪天蓋地……”
很快,張寶珠就聽得入了神,連後怕都忘了。
那邊謝鈺剛安排完,一轉頭,就見馬冰正隻穿著中衣手舞足蹈地跟張寶珠講故事,後者穿著她的衣服,聽得目不轉睛,若不去看腫成兩條縫的眼睛,哪裡像剛經過劫難的?
馬冰正說得起勁,忽然聽到腦後勁風襲來,本能地反手一爪。
“嗯?”手感柔軟,是件繡著鬆柏暗紋的青色披風。
好像……不久前還披在謝鈺身上來著。
一抬頭,謝鈺已經走到遠處繼續分派任務去了。
馬冰還懵著,張寶珠就小聲道:“我,我覺得那位大人是想讓您披上。”
馬冰一怔,又看了謝鈺一眼,最後低頭看著那件披風,沒說話。
披風的材質極佳,入手細膩,光潔如水,在昏暗的月色下幽幽發亮。
時人愛熏香,馬冰不止一次聞到過謝鈺身上飄來的淡淡的,猶如雪後鬆柏般清冽的味道。
而此時,這味道就被抓在手中,與披風上的鬆柏繡紋相得益彰。
天快亮了,披風上殘存的溫度迅速被涼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