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謝鈺帶著篩選過後的人手與方丈碰麵。
他本想要來福雲寺的地形圖,詳細了解情況後再行布防,誰知福雲寺多年來一直龜縮不出,竟連個像樣的圖都拿不出來。
所幸僧眾們日日去後山打水、采藥、耕種,一應地形地勢都是熟悉的。
無奈之下,謝鈺將兩撥人員打散重編,以田淑最後出現過的大殿為中心,三人一組往四周散開,並確保每一組內都至少有一名熟悉本地地形的僧侶。
分到最後,剩下他、元培和馬冰。
謝鈺對元培道:“你與方丈盤問把守山門的僧人們,若沒看見田姑娘下山,問今日是否有行蹤可疑的人出沒。若有急事,許你便宜行事。”
元培抱拳領命,“是!”
謝鈺看向馬冰,“你我二人一組。”
人手有限,剩下的湊不齊三人了。好在他們這兩天也經常進山,倒比彆人多些優勢,少一個人也無妨。
馬冰本想說她自己也可以,但見謝鈺意誌堅決,便沒有反駁。
“彼此間都不要走遠,以能看見對方的火把,聽見對方的聲音為準。若找到人,即刻返回,以鐘聲為號。”謝鈺對眾人道,“記住,務必以自保為第一要務!”
找人要緊,但也要防止出現額外的傷亡。
眾人齊聲應了,按照分派的方向散去,如灰色的潮水般融入無邊夜色。
與此同時,田府。
“大夫,我父親怎麼樣?”田斌緊張地問著診完脈的大夫。
家中供奉不得用,這幾日已經先後從外麵換了兩個大夫,若再沒有結果,當真是……
那大夫捋著胡須,沉吟半晌,謹慎道:“寸口脈動而弱,動為驚,弱為悸。趺陽脈微而浮,浮為胃氣虛,微則不能食,此恐懼之脈,憂迫所作也。”【注】
田斌眉頭緊蹙,耐著性子聽完,“驚懼所致?”
大夫點頭,絞儘腦汁怎麼才能說得含蓄委婉,且又將病因講明。
“依小人之見,這些年大人一直存著心病,隻怕是憂國憂民,難免思慮過重。這幾日受了驚嚇,勾起舊症,一並發作起來。”
什麼狗屁的憂國憂民暫且不論,倒是後半句:受了驚嚇……
還是那封信!
田斌陷入沉思,涼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將父親嚇到這般田地?
可剛才他已經找過了,那信不見蹤影,想必是被父親燒毀,儼然無處查詢。
先不管它,治好父親要緊。
隻要人好了,彆的都不重要。
田斌對大夫一揖到地,“還請先生大膽用藥。”
那大夫忙不迭避開,十分愁苦道:“實不相瞞,此乃心病,心病難醫啊!”
田斌頓時心頭一沉,涼了半截。
那大夫見他如此,到底不忍心。
況且……田家給的實在太多了。
他拎著藥箱踟躇半日,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小人鬥膽說一句,老大人這病發得蹊蹺,可謂來勢洶洶,隻怕是服用了什麼不得當的東西。敢問老大人近來可曾生病服藥,或是用過什麼進補的方子麼?”
田嵩的病症儼然是疑心所致,但類似的病症他也曾見過,大多循序漸進,快則半月,慢則數年都是有的。
而且大多數病人都隻是疑心,所謂疑心,起碼是有跡可循,循著那跡象不斷胡思亂想,但田嵩這……仿佛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儼然已經有些癔症的意思。
但單純看脈象,卻又全然沒有預兆,似乎是憑空而起。
但這話他不敢說。
高門大戶見不得人的事情多了,萬一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那可真是給再多銀子都沒命花。
田斌一怔,難以置信,“你是說,中毒?”
難道有人給父親下藥了?
不太可能。
父親素來謹慎,日常菜單幾十年不變,就是怕有人動手腳。茶水點心和菜品的味道幾十年如一日,連喝的水都是同一眼泉水,不曾變過,但凡稍有不對,他一定嘗的出來。
是福雲寺的菜?
可那裡做的都是大鍋飯,所有人都吃過,怎麼彆人沒事?
還是那封信嗎?
可那信自己也接觸過,甚至看的摸的時間比父親還長,自己怎麼沒事?
那大夫不敢再說,迅速開了個方子,“小人無用,隻得擬一個凝神靜氣的方子,先給老大人吃吃看,若見效,也不必再謝。若不見效,請恕小人無用,也不必再請了。”
說罷,揣著銀子、拎著藥箱,一溜煙兒跑了。
出城,出城,天一亮、城門一開就帶著老婆孩子出城!待個一年半載風平浪靜再回來……
左右有這些銀子,什麼都不做也夠花用幾年了!
田斌顧不上追他,站在原地出神。
裡頭田嵩又鬨起來,嚷嚷著什麼鬼啊怪的,又打又砸,分明是個老人了,可發起瘋來,竟要五六個健壯的小廝才按得住……簡直亂作一團。
田斌從未像現在這樣頭疼。
他一直都知道有朝一日父親會倒下,但絕不是現在,更不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太早了。
“來人!”田斌朝外喊了聲。
侍從聞聲而入,“少爺。”
田斌又往裡看了眼,就見珠簾後人影幢幢,鬨得不可開交。
他眉頭緊鎖,重重吐了口氣,“拿老爺的拜帖去肅親王府,就說老爺突發急症,求他們府上的太醫一用。”
肅親王府內是有太醫常駐的。
侍從一驚,“那,那萬一對方不肯呢?”
田斌的主要目的卻是另一個。
“你隻留心肅親王府的人,看說到老爺病症時,他們是否神色有變!若有機會,務必打聽肅親王是否康健,去吧!”
如果猜測為真,那麼肅親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若真是那樣,父親跟肅親王的淵源,必然比自己能夠想象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