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主意已定,孟夫人也不好再勸,隻道:“好歹多在家待幾日。”
馬冰也不舍得馬上走,當即應了。
是夜,她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過去十多年的經曆足以令她在任何情況下迅速入睡,之所以睡不著,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心情久久無法平複。
她甚至有些擔心,擔心一閉上眼就發現這一切都是夢境,不久前的美好都會變成虛幻泡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冰貪婪地摸著手下的被褥,把頭埋進去,全是溫暖的陽光的味道。
正想著,孟夫人來了。
見她眼神清明,孟夫人就笑,“我就猜著你睡不著,咱們娘倆說說知心話可好?”
馬冰親熱地拉著她的胳膊,忽然就很想撒個嬌。
“伯母,今晚您陪我睡好不好?”
孟夫人一怔,忽然紅了眼眶,“好。”
早有機靈的丫頭回去取了孟夫人的鋪蓋,倒把裴戎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是做什麼?”
丫頭道:“夫人說,今晚陪大小姐睡,讓您自己安置。”
裴戎:“??”
另一邊,馬冰摟著孟夫人的胳膊,如世上所有貪戀母親溫暖的孩童一樣窩在她懷裡,聲音軟乎乎的,“您給我說說爹和娘年輕時候的事吧!”
孟夫人一下下摩挲著她的頭發,聞言想了一回,笑,“這可有的說了。”
馬冰一聽,仰頭看著她,“那您慢慢說嘛。”
“好。”孟夫人溫柔地笑,漸漸陷入回憶,“說起來,你爹和你娘相識也是怪有意思的。
當年你娘自己拉了一支娘子軍,你爹遇到時難免有些不大鄭重,說什麼打仗是男人的事雲雲,你娘哪裡服氣?便說不如兩人鬥法。結果你爹輕敵吃了敗仗,自此便追在人家屁股後麵跑……”馬冰笑個不停,眼前好似真的浮現出一對青年男女追逐的畫麵。
“從沒有人跟我說這個。”
孟夫人刮了刮她的鼻頭,“當年你才幾歲,誰跟你說這些?”
“那後來呢?”馬冰嘻嘻笑著追問。
“後來呢,他們兩人一個跑一個追,又投軍入伍,再後來,有了你哥哥,有了你……”
那邊娘倆說話時,裴安夫婦也在炕上說話。
“真跟做夢似的。”裴安感慨道。
“你先彆做夢,”霍玫梳著頭,對著鏡子裡他的影子說,“如今妹子既然家來了,就得好好張羅起來,有不少事要辦呢。”
裴安點頭,“爹娘年紀大了,我又要去衙門,少不得要你操心。我這妹子吃了許多苦,一定要好好的補償她。”
霍玫斜眼瞅他,“什麼你的妹子,豈不也是我的妹子?”
裴安笑道:“這個你也跟我爭?她叫我哥哥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話音剛落,霍玫便丟開發梳欺身而上,直接把他擰著胳膊按在炕上逼問:“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是誰的妹子?”
裴安從善如流迅速改口:“咱倆的妹子。”
“這還差不多!”霍玫滿意地鬆開手,繼續回去梳頭。
梳好了頭,夫妻倆窩在被子裡說話。
“說正經的,首先日常起居所需的都要置辦起來,每季的衣裳先抓緊了做個十套二十套的替換,那院子匆忙間沒收拾齊整,也得好好整理整理。再者,”霍玫掰著指頭數的動作停了停,顯得有些為難,“若是尋常女兒家,這個年紀也該張羅嫁妝了,隻是我瞧咱妹子性格堅毅果決,必要報仇的。”
說到報仇,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歎了口氣。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孽緣啊!
並非那小侯爺不好,恰恰相反,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才令人如此為難。
若他是個著三不著兩的,直接打發了就是。
可……公裡公道地說,放眼整個都城,同齡人中勝過他的實在寥寥無幾。
如今,兩個孩子這樣看對了眼,隻怕情根深種,再難分開的。
可偏偏這兩家中間隔著世仇啊!
以往他們確實說小侯爺人品難得,可若真牽扯到他的外祖父,當真能夠得償所願嗎?而錚錚又真能心安理得的去做皇家的兒媳婦嗎?
隻怕是不行的。
另一邊。
謝鈺等了一宿,馬冰都沒回來,隱約猜到什麼,可到底沒得到確切消息,不安心,一整夜都沒睡安穩。
次日一早,他照例帶著元培巡街,可巧碰上早起去衙門的裴安。
原本因著裴戎,他們兩個關係也不過,謝鈺心頭一動,正要上前說話,卻見對方看見自己的瞬間就抬起下巴眯起眼,發出一聲重重的“嗬”!
謝鈺:“……”
元培:“……”
裴安皺巴著臉,仿佛看見什麼礙眼的東西似的,照著謝鈺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遍,又是皺眉又是搖頭。
元培茫然,“小裴大人,您這是鬨哪一出?”
裴安瞅了他一眼,再看謝鈺一眼,“嗬!”
哼完了,直接扭頭就走。
元培:“……什麼毛病啊這是?”
話音剛落,卻聽旁邊的謝鈺竟低低笑起來。
元培目瞪口呆,您又是什麼毛病?
謝鈺實在很難不高興,胸腔內急劇膨脹的情緒讓他甚至有點飄飄然。
方才裴安的反應足以說明至少三個問題。
第一,馬姑娘確實姓雁,也隻有雁家後人才能被裴家如此對待;
第二,昨日兩家認親成功,並且裴家極其看重馬姑娘,這也正合了第一條。
第三,不管是裴戎自己看出來還是旁的,但馬姑娘並未隱瞞她和自己之間的牽絆,不然,裴安今天不會這樣對自己。
元培或許不解,但謝鈺卻在裴安哼第一聲的瞬間無師自通:
那是一種舅子審視妹婿的,懷有滿滿排斥和敵意的眼神!
這怎能讓小侯爺不高興?
她心裡有我!
她家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