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孫總兵頓時放了心,瞬間來了精神,“得咧!”
他朝手下一揮手,“聽見了嗎?去拿鑼,喊起來!”
謝鈺打發霍平去提了現銀來。
相比輕飄飄的銀票,白花花的銀錠子顯然更有吸引力。
那雪亮的色彩,幾乎晃瞎人的眼睛。
這一次,不用孫總兵特意帶人去盤問,銀子堆成的小山剛一擺出去,就有許多百姓蠢蠢欲動,眼睛直勾勾地挪了過來。
“這銀子,真給?”
有個看不大出年紀的漢子吞了口唾沫,顫聲問道。
有了這銀子,他就能還清債務,再置辦幾十畝田地,娶個大腚婆娘,回去結結實實生十個八個崽子……
霍平拿刀尖往銀錠上磕了磕,清脆有聲,“若線索真有用,自然給。”
那漢子被銀錠子磕碰的脆響鉤得魂兒都飛了,當即一咬牙,轉身就走,“好,我這就去找!”
周圍的人聽了,頓時竊竊私語起來,也有的跟那漢子一樣,飛快地跑去找線索了。
孫總兵等人在後麵看得直咋舌。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到底是銀子好使。
瞧瞧,沒線索的,如今也知道主動幫忙找線索了。
“早知如此,咱們也一早擺出金山銀山去,還費這勁乾嘛!”
副手嘟囔道。
孫總兵抱著胳膊瞅他,“你有銀子?”
副手:“……”
沒有。
短暫的沉默過後,也不知誰乾巴巴來了句:
“頭兒,若咱們找到線索,給銀子嗎?”
孫總兵:“……”
嘶,這事兒,還真值得一問!
銀子的威力是可怕的,主動來提供線索的人突然就多了起來,其中不乏試圖渾水摸魚者。
但謝鈺和孫總兵也不是吃素的,隻追著問了幾句詳情,九成以上的騙子就露了馬腳,顯出牛頭不對馬嘴的破綻來。
孫總兵大怒,“好賤種,竟來消遣老爺。來啊,給本官按下了,打二十個板子!”
劈裡啪啦一通板子下來,銀山旁邊排開一溜兒被打得哎呦亂叫動彈不得的無賴,頓時嚇跪了最後那一成。直到傍晚,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小跑著來了。
她的臉黑紅,粗手大腳,緊抓著包頭的雙手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在水邊勞作的。
“俺,俺有線索!”她直勾勾盯著銀錠子,大聲道。
麵對孫總兵等人的反複逼問,她絲毫不亂,隻是也反複追問,到底能不能真給銀子。
見此情景,大家難免生出幾分希望來。
據那婦人說,她是專門給人漿洗、縫補衣裳的。
“那些大船不準女人上去,男人們哪裡會做這些?到了這裡,少不得一發交於我們……”她仔細回憶著說,“這幾日活兒尤其多,白日根本做不完,我便連夜在河邊洗衣裳……”
那是三天前的深夜。
天黑透了,月色也被烏雲遮蓋。
夜晚靜悄悄,遠處開封城牆上還高高燃著火把,遠遠照著潺潺流動的河水,在裡麵映出一座倒立的城池。
岸上的人都歇息了,河裡的船舶也多熄了燈,隻船頭船尾掛著的幾串燈籠幽幽放著光,在水中灑下朦朧的倒影。
天很冷,女人孤身一人在河邊漿洗衣裳,時不時抬起手來哈哈熱氣,飛快地盤算能賺多少錢:
洗一件衣裳兩文錢,這一盆裝了十二件,就是二十四文,夠割一斤肉,再買一斤多麵了……
她正想得起勁,忽然聽到河麵上傳來細微的劃水聲。
月光不甚明亮,河麵上又黑,放眼望去,幾乎什麼都瞧不見。
她膽子極大,想著莫不是有大魚浮上來喘氣吧?若能逮一條,也是個進賬。
誰承想,幾息之後,逐漸適應了黑暗的視野中竟慢慢駛來三艘小船。
那船上沒有點燈,鬼影似的,女人瞬間警惕起來,下意識端著木盆往暗處藏了又藏。
誰家大白天的不做事,偏晚上摸黑忙活?
必然是見不得人的營生,若給他們發現了,莫不是要被殺人滅口吧?
稍後,小船靠近了,女人發現那三艘船吃水極深,顯然載了重物。
過了會兒,又從東北方向駛來兩輛馬車,兩邊都下來幾個人,也不說話,就是埋頭裝卸,安靜而迅速地將不知道什麼東西從小船轉移到馬車上。
“你看清是什麼了嗎?”謝鈺問道。
女人搖頭,“太黑了,我也不敢靠近了使勁看。”
“有沒有可能是人?”
女人愣了下,回過神後眼睛都瞪大了。
啥,啥意思?
殺人越貨啊?
“不,不能吧?”她的聲音都不自覺抖起來,“都是小件,哎不對,好像也有幾口大箱子……”
越說,越不敢確定了。
可若真殺人的話,綁上石頭往水裡一丟豈不乾淨?何苦巴巴兒再轉移到岸上!
謝鈺點頭,示意她繼續。
女人想了一回,“旁的我也沒瞧見了。我怕真被牽累到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離去,等那馬車和船走了,就趕緊抱著衣裳家去了。”
“那兩艘小船是從前兒扣了的三層大樓船上下來的嗎?那船可曾去什麼地方,或是與其他船隻接應?”謝鈺想了下,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
那船上絕不可能隻有餘音主仆幾個,若小船上轉移下來的不是人,那麼人哪裡去了?
女人不太確定地說:“看方向,倒像是,可我也沒親眼看到……倒是那船,在這附近出沒少說也有二三年了,有時在,有時不在,附近的人都見怪不怪。”
兩三年……
“它不在的時候你們知道去哪裡了嗎?”
女人皺著眉瞅他,“那就這麼條河,不進城的話,就是南下了唄。”
謝鈺:“……”
確實。
最近太累,越是簡單的問題竟轉不過彎來了。
當眾把銀子給了那女人,謝鈺捏了捏眉心,閉目思索起來。
東北方向來的馬車……
當時開封城已經戒嚴,若他們真要轉移,大約不會冒險進城,那麼這兩輛馬車很有可能一直在城外。
也就是說,轉移的東西,現在還在城外!
會帶著遠走高飛嗎?
不太可能。
因為照方才那婦人說的,船上運來的東西極多,兩輛馬車都沒裝完兩艘船,若往外地轉移,聲勢浩大,極惹人注意。
就地掩藏!
想到這裡,謝鈺睜開眼,“孫大人,勞煩帶人往東北一帶搜一搜,尤其是平時鮮有人至的莊園,村內、鎮上租賃或長期沒有家族老少出入的宅子!”
既然是藏東西,要麼周圍人越少越好,要麼人越多越好,藏在繁華處,反倒不易被發覺。
但也不是沒有破綻:
藏東西自然需要人看守,那些人絕不會輕易離開,自然沒有一家老少正經過日子的樣子。
時間久了,周圍的人也會起疑,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