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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與嬌花 顧了之 8388 字 8個月前

第三十九章

華燈初上, 汴京的夜市繁華如晝。

此前戰時設下的宵禁解除,這燈紅酒綠, 紙醉金迷的京城又回到了不夜天的光景。

明朝館裡婉轉悠揚的嫋嫋餘音引得無數路人駐足, 可真能走進去的, 卻是寥寥無幾。

“明朝館”中“明朝”一詞, 取的是“今宵聽君歌一曲,一曲流連到明朝”之意。與下等的花樓不同,這裡是王公貴族的銷金窟, 貴人們銷的也不是娼妓,而是清倌人的戲和曲。

當然了, 金子麵前, 沒那麼多守身如玉到底的清倌人。貴人們聽曲聽得情到深處,意到濃時, 揮揮手一擲千金, 也便真與這些才女應了那句“流連到明朝”了。

霍留行此刻正身在明朝館中一間雅稱“俗客”的廂房裡。

“俗客”是李花的彆名。這裡的每間廂房都取了個花名,壁畫上描的也都是花。

孟去非叫了兩個彈曲的姑娘, 一把琵琶, 一架秦箏, 問霍留行想聽什麼。

霍留行笑得坦然:“你彆為難我。”

河西也好,慶州也罷,都少有這樣雅致享樂的場子。霍留行真不懂這些。

孟去非搖搖頭,似覺話不投機,十分敗興,想了想, 讓她們來首《春江花月夜》,待柔柔似水的曲聲響起來,說:“還是與你聊正事。”

霍留行揚揚眉,目光意指兩位彈曲的姑娘。

“放心,兩個都是樁子。”孟去非給自己斟了杯酒,遞給霍留行的則是茶,“這地方要還安插不上暗樁,我豈不白在汴京鬼混這麼多年?”

**,接的客又多是權貴,這裡就是消息通。這些王公貴族,說是來消遣,其實許多時候也辦正事。

霍留行笑笑:“那就說說一年前叫你查的事。”

“這一年來陸陸續續都查遍了,還是沒有結果。”孟去非仰頭將酒一飲而儘,“要不就是腰腹上沒有疤,要不就是仿不出你的字跡、聲音,要不就是身形跟你差太多,要不就是身手跟你差太遠,挖空了都沒找著一個能全對上的。”

霍留行皺了皺眉。

一年前收到那麵從國公府取來的絹帕後,他反倒不著急找到沈令蓁的那位救命恩公了。

因為那手筆跡,仿得連他自己都辨認不出真假。能夠掌握如此本事的人,倘使真對他抱有敵意,完全可以做更有價值的事情,而不必這樣故弄玄虛。

隻是雖非敵方,這件事到底還是梗在他心裡。因越發認定對方不是簡單的人物,繼手底下的人百轉千回毫無頭緒之後,他便把這件事秘密托付給了孟去非。

“披氅上的徽記呢?”霍留行又問。

孟去非搖搖頭:“不認識,誰也不認識。普天之下不好說,但我保證,大齊之內,真沒有哪個家族,敢拿長翅膀的老虎做徽記。”

虎是什麼?虎是百獸之王。百獸之王還長了翅膀,這種徽記,若非皇家禦賜,一般人家誰敢用?

孟去非冥思苦想著說:“不是我迷信啊,你發現沒,那絹帕上的兩首詞,好像跟讖言似的。一開始我們覺得,河西失了這麼多年,哪來的烽火狼煙?可現在你看,河西收複了,玉塞和陽關的狼煙可以重新點起來了。再說這‘將軍’一說……”

“明日‘那位’要給你封官,你覺得會封什麼官?我猜多半是個中看不中用,聽起來名聲響亮卻不掌實權的。算來算去,隻能是朝裡那些武散官。”他掰著手指算,“舅舅是從二品的節度使,你的品級得在他之下,那就是正三品的冠軍將軍,從三品的歸德將軍,正四品的忠武將軍……哎呀,叫什麼不要緊,左右是個將軍,那不正好又應了那詞的說法?”

霍留行嗤笑一聲:“神神叨叨。”

孟去非嘖嘖搖頭:“你說你讀那麼多經書修身養性,怎麼就沒養出點對鬼神的敬畏之心呢?反正我覺得這事有點玄乎,要不你改天去寺廟裡求個簽,問問天。”

霍留行嗤之以鼻,偏頭看了眼窗外天色:“差不多了。”

“急什麼,我才跟你說上幾句話?你這早早就回去了,能氣得著她嗎?”

“指不定已經傷心上了,你表嫂性子軟。”

孟去非搖搖頭:“不是我打擊你,依我看,人家對你還沒到那程度呢。本來就是情竇沒開全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有點苗頭,愣是被攪斷了一整年。你如今不氣她個大發,她鐵定不痛不癢,還要通情達理地跟你說一句,逛花樓辛苦了。”

霍留行一噎,有心反駁,又覺不是沒有道理,沉住氣喝茶。

看他百無聊賴,賞曲也賞不出滋味,孟去非敲敲幾案,湊近他:“那跟你說個,你感興趣的消息吧,當初擄表嫂的人,還有陷害薛家通敵叛國的人,我心裡有譜了。”

*

這正經事一說,霍留行倒是坐住了,一個時辰後才和孟去非散場。

空青和京墨推著霍留行出來。孟去非搖著折扇走在一旁,大庭廣眾之下又做回了他的浪蕩公子哥,見迎麵來個美人,手就伸了出去。

霍留行歎息:“也不嫌脂粉沾手。”

“那你也不能強求誰都跟表嫂一樣天生麗質,不施粉黛啊。我沒你好命,府上幾房姬妾一個個為了爭奇鬥豔,臉都刷得白牆似的,習慣了。”

孟去非不滿地覷覷他,折扇一收,又去張望樓裡的美人,這一望,目光落向了木梯邊一位搖搖晃晃,麵頰酡紅的少年。

少年大概十**歲的模樣,一身墨綠錦袍,打扮貴氣,人卻很沒精氣神,一個踉蹌坐倒在木梯上,扯著旁邊一位姑娘的裙角含含糊糊地說:“那花沒處送了……你說我還能……能給她什麼?”

四麵唱曲聲咿咿呀呀,他這話說的,孟去非沒大聽清。

這花樓裡難免有失意落魄之人,在外邊傷了情,就來尋館裡的姑娘“取經”,他本該見怪不怪,這次卻皺了皺眉,輕杵了杵霍留行的肩膀:“哎,你看那是誰?”

霍留行回過頭去,打量那少年幾眼,搖頭:“沒印象。”

“薛玠啊!”孟去非小聲道,“表嫂青梅竹馬的那個姑表哥。”

哦,他就是薛玠,倒是久仰大名了。隻是小小年紀上花樓喝酒尋歡,看來不像什麼正經人。

霍留行扯扯嘴角,完全沒有自己也正身在此樓中的覺悟,正要一笑而過之時,薛玠卻看了過來,一愣之下像是認出了他,跌跌撞撞撥開人群衝了上來。

京墨上前一步,擋在霍留行身前,頷首道:“薛郎君。”

薛玠對他視若無睹,一雙眼隻顧緊盯著霍留行:“果真是你……你頭天進京,不好好陪她,上這種場子來?”

霍留行坐在輪椅上淡淡一笑:“薛郎君醉糊塗了。京墨,去附近找找薛府的仆役。”

薛玠一把搡開京墨,伸手去抓霍留行的衣領:“我沒糊塗!你不要她,你把她還給……還給我……”

霍留行麵色陰沉下來:“薛郎君還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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