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家人忙碌起來,連三元都第一時間站起身來,急匆匆地出了臥室下樓準備去給文靜燉冰糖雪梨。
鬱清嶸和鬱衍父子倆還留在房間裡。兩人坐在文靜的床邊。
柴丹青三個和清虛道長、泰元道長,也坐在離床比較近的小圓桌周圍。還有少林寺的一位言心大師帶著小和尚懷寧一起站在差不多臥室最外麵的那張桌子邊。
文靜臥室的門也打開著。
趙阿姨給客人們端了茶水過來,很快就又離開了。文靜先對柴丹青三個道謝。
三鬼連連搖頭,尤其是柴丹青,很有幾分自責,總覺得文靜變成現在這樣,是他的問題。淩司嵐和南澄不說,她們修為本來就不夠。
但柴丹青是不一樣的,他的修為足夠、甚至也有機會多修煉,卻因為對人間掉以輕心,以為不會再出現什麼厲害的修士,這才縱情山水。
他跟淩司嵐和南澄不一樣的點還在於,淩司嵐和南澄可能都更愛自由,就算未來修煉有成、可以去應聘地府職位了,她們也不會去的。
淩司嵐卻是實打實地動過要去地府任職的念頭。
隻是就在去往地府的前一天遇到一點事,他改變了想法,從此寄情山水,但其實人無論生前死後,本性是不會改變的。
柴丹青的骨子裡還是那個很願意承擔責任、對他人仗義相助的人。
決定不去地府任職後,他修煉起來就沒有那麼刻苦了,比以前放鬆很多。
鬼又不需要吃飯睡覺補充能量,他一天裡一半的時間在看山看水看沿途各種風景,還有一部分時間就用來幫助路上碰到的那些遇到困難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副熱心腸,柴丹青怎麼會在收到淩司嵐的消息以後,就立刻趕往京都來。
鬼修煉有成不容易,尤其是如今的世道,這世間有法力的鬼一共也沒多少個。所以大家就算是不認識,也都聽說過對方。
圈子就那麼大點兒嘛。
淩司嵐交遊廣闊,幾乎認識所有法力高深的鬼……厲鬼和惡鬼那種不算。厲鬼不提,惡鬼已經不再有人的大腦、無法再思考問題、無法再與人溝通。它們隻能算是怪物,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在柴丹青和淩司嵐這些鬼看來,惡鬼也不能算是鬼,隻是需要立刻誅殺的邪祟罷了。
她得知瞎眼
道士成振生的事情以後,給所有朋友、包括國外的鬼也都發了消息。
柴丹青並不是其中跟她關係最好的那一個。
但他是第一個來的。
這個人骨子裡極有正義感和責任感。
所以他對於文靜現在的狀況就很自責。
文靜看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 “你想跟我搶功勞啊?”
柴丹青一愣。
屋子裡除了清虛道長,其他人聽到文靜的話都是一愣。
文靜就又說: “本來就是我想救人,你們都是來幫忙的啊?不是嗎?”柴丹青又是一愣。
清虛道長團團跟屋子裡除了鬱清嶸和鬱珩之外的所有人道歉: “孩子從小就這樣,諸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文靜還不服: “師兄我說錯啦?本來就是我要救人!是我!你們都是過來幫忙的!”她的言外之意是,來幫忙的人能幫上忙就已經很好了,當然不需要擔什麼責任。柴丹青的自責沒有必要。
南澄算是跟文靜比較熟了,聽到她的話,笑吟吟地說道: “文靜是在點我和淩司嵐嗎?我們沒有幫上什麼忙。”
文靜想坐起來靠在床上,但她現在的力氣隻能動動手指。鬱珩看出來了,立刻上前問道: “想坐起來對不對?”
得到文靜肯定的點頭答複了以後,他才把她半抱起來,一隻手調整好了靠枕,儘可能地讓她靠上去舒服一點。
文靜坐好了以後,才對南澄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 “沒關係,下次你們繼續努力。”她居然直接順著南澄的話承認她們的確沒有幫上忙。
屋子裡不管是人是鬼,全都怔了一怔,然後大家就都笑起來。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許多。
文靜的目光看向那個站在言心大師腿邊的光頭小和尚,問道: “他就是那個有陰陽眼的小和尚懷寧嗎?"
言心大師雙手合十念了一聲: “阿彌陀佛,文靜施主,他就是懷寧。”
文靜又看了一眼穿著僧衣的小和尚懷寧,才說道: “上次去少林寺沒有見到他。”
不過不等言心大師等人說話,她就又說道: “他的僧衣沒有我的道袍好看。”
一句話說得屋子裡的人又笑起來。
鬱清嶸
和鬱珩更是想到,原來文靜回家後也還是更喜歡穿她的小道袍而不是他們大家給她買的那些新衣服,不光是因為還不太習慣離開靜虛宮的生活,還是因為她本來就覺得小道袍很好看、很喜歡啊。
鬱珩就低頭盤算起來,一會兒他就去聯係那幾家國內比較好的製衣店裡給妹妹定製她的小道袍那樣的衣服,她看到了一定會很喜歡。
圓腦袋圓眼睛圓鼻頭的小和尚懷寧眨了眨眼睛,往言心大師腿邊靠了靠,看著文靜沒有說話。
倒是文靜,看了看屋子裡一臉笑容的人和鬼,有點不滿地問道: “難道你們不覺得我穿小道袍很好看、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我是很厲害的高人嗎?"
鬱清嶸和鬱珩第一時間表態說道: “當然了,小淨穿小道袍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女孩,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我去跟你學校說,以後還讓你穿小道袍去上學。”
文靜一下就高興了起來,但她剛剛想笑,就突然低頭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鬱清嶸坐在床邊給女兒一下一下地順著背部,眉頭緊鎖著。
鬱珩卡殼了一下,才伸手去拿床頭的恒溫水壺給妹妹倒水喝。
但文靜還是一下接一下咳得很厲害,就是那種聽著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了一樣撕心裂肺的咳法。
很快她就咳得一張小臉通紅,有些喘不上氣來。
其他人隻是看著都覺得難受極了,屋子裡的人一個個眉頭緊皺。就連懷寧小和尚都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不停咳嗽的文靜。
文靜最後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鬱清嶸和鬱珩用了所有大家都知道的止咳的手段,但是用在她身上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她咳嗽了有足足兩分鐘,才自己咳嗽頻率變慢、一點一點平複下來。
泰元道長和言心大師、以及柴丹青他們三個都是第一次見文靜生病是這麼辛苦的。
原本看到她一直昏迷不醒已經覺得很嚴重了,結果現在人醒過來,又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沒有辦法止咳。
那還不如昏迷著,至少她不會這麼難受。
修道的人大多都會學一點兒岐黃之術,泰元道長明知道自己可能幫不上忙,還是上前想要給文靜把把脈。
鬱清嶸讓開位置,給他道了謝。
其實他們什麼中醫西醫全都找過了、所有能做的檢查也都做了,知道文靜這其實不算是病,把脈沒有用。
但萬一呢。
多一個給她看看,總是好的。言心大師了唱了一聲佛號上前說道: “老衲略懂醫術,也可以給小施主看看。”
文靜咳得一點兒力氣都沒了,就連靠在靠枕上都很吃力,她低垂著小腦袋,眼看著身體也要往下滑。
鬱清嶸想讓女兒躺下,因為剛才她是躺著的時候,並沒有咳嗽。
但泰元道長和言心大師都表示,咳嗽的人還是坐著會稍微舒服一點,躺下會喘不上氣來,非常難受。
泰元道長收回號脈的右手,微微搖頭說道: “小淨的身體號脈很是康健,可能是我才疏學淺,她的肺經上沒有看出任何問題來。"
文靜喘著氣很費力地說了一句: "我身體、本來就沒事……"
清虛道長先是對泰元道長說: “小文靜打小生病就是這樣,看什麼醫生看不出問題來,我們都試過,不是你的問題。”
然後才彎腰摸了摸文靜的頭說: “小文靜你不要說話了,多睡覺,睡著了會好受一些。老老實實睡覺,不要豎著耳朵聽我們說話。"
文靜醒了這一會兒,已經很耗費精力了,又咳得太厲害,現在人已經昏昏沉沉的。這時根本說不出話來。
清虛道長扶著她躺下去,躺下的那一秒她就閉上眼睛又昏睡了過去。
儘管有文靜說的那些話緩和了氣氛,但看到她就醒過來這麼一會兒就又昏迷過去,一屋子的人心裡還是很不好受。
眾人準備出去,阮雪慧和孫薇端著讓私房菜館加急給送過來的冰糖燉雪梨上來,正好撞見他們走出文靜臥室房門,聽到領頭的泰元道長說文靜又睡了。
阮雪慧和孫薇母女倆低下頭,看著手裡的燉盅,她們心裡都清楚孩子不是睡了,而是昏睡了過去。
其他人也未必不清楚。大家又到了鬱家一樓的書房裡。
柴丹青說道: “我以前聽一個朋友說過,好像有一種練出來的丹藥是可以醫治文靜這種情況的。”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鬱家人更是十分激動。“真的嗎?那丹藥哪裡有?”"不管多少錢我
們都願意買。"
柴丹青搖了搖頭: “我那朋友也是兩百多年前說的了,我需要先找到他人,然後再問問他是不是有這個藥,太久了我不確定是不是記錯了。"
他說兩百多年前,那他的這個朋友就肯定也不是人了。不是人,當然不可能需要錢財。
柴丹青語氣誠懇地對鬱家人說道: “我找到那個朋友,如果確定了有這種藥,到時候需要什麼藥材或是我那朋友要什麼東西,我會轉告你們。"
鬱家一家人才放心下來,連連點頭稱是應該的。
既然已經看望過文靜,她也什麼都知道,甚至還反過來告訴他們,她也打了成振生一掌,讓他短時間內再無法去抓生魂、甚至接近魂魄。
這對所有人來說無疑都是個好消息。
因為這樣一來,大家就又有了足夠的時間,繼續追蹤成振生的過往、追查成振生的下落。
柴丹青他們既然已經和泰元道長、言心大師等人見了麵,後頭文靜不在,他們也一樣可以聯合起來,各司其職。
泰元道長等人一同收集曾經出現過成振生蹤跡的那些道觀和寺廟裡跟修煉有關的所有典籍,一起帶到京都青雲觀來,大家一起研究的同時,也等著柴丹青幾個鬼過去一起甄彆哪些有用哪些沒用。而柴丹青三隻鬼繼續發動好友幫忙追查成振生的下落。柴丹青傳完消息,就離開京都去找他那個會煉製丹藥的朋友。
文靜終於可以老老實實養病了。
說老老實實,她這一次的確是出乎意料,像是轉性了一樣。
從主動提出想吃冰糖燉雪梨開始,文靜又醒來以後,家裡人先給她端了好幾份冰糖燉雪梨,是的,一共有足足八份。
三元、阮雪慧和孫薇、就連鬱珩也學著自己動手,四人燉了四份冰糖燉雪梨。
還有四份是鬱家人在京都範圍內,精挑細選了評價最高的四家餐廳、私房菜館做出來的冰糖燉雪梨。
文靜看著麵前擺得滿滿當當的一桌子燉盅,沉默了。
大家一開始還以為她是過於虛弱,說不出話來。
鬱珩搶先說道: “小淨先嘗嘗我做的,我手上的傷雖然沒好,但是這不影響我給你燉冰糖雪梨!我很認真地詢問了趙阿姨,她把她的絕招全都傳授給我了。你看,我這銀耳都燉
出黏黏的膠狀了,一看就很好喝!"
文靜看他一眼,很給麵子地點了下頭。鬱珩立刻把其他人都趕走,他坐在妹妹的床頭,端起燉盅打開,拿了勺子去喂妹妹。
這個燉補品的活兒對於鬱珩來說是第一次,喂妹妹吃,也是第一次。他有點激動,無比耐心地喂文靜喝他人生第一次燉的冰糖雪梨銀耳羹。文靜吃了一口,他立刻地問道: "怎麼樣怎麼樣?好吃嗎?"文靜看了他一眼,點了下頭。
鬱珩立刻回頭帶著一點兒炫耀地看著一眼身後的家裡人,然後繼續喂文靜。
鬱珩是想一勺一勺慢慢喂完的。但文靜很快就不耐煩了,自己伸手把燉盅端過去,接過鬱珩手裡的勺子幾口就給吃光了。
鬱珩有點失落不能再喂妹妹,但又很開心她喜歡吃自己燉的冰糖雪梨銀耳羹: “你喜歡我一會兒就再去給你燉一盅,你睡醒了就能吃上!"
他以為自己是憑本事獲得了妹妹的口味認可。但很快,他就發現他錯了。
因為文靜喝完他那一盅以後,後麵不作聲地把阮雪慧、孫薇、三元燉的也全都給喝了。大家後知後覺地發現,孩子是不是餓得狠了?不是認可她們燉湯的手藝?
想到孩子虛弱地餓了都說不出來,隻能連續喝銀耳羹,就連挑食都顧不得了。鬱家人簡直心疼得不得了。
孫薇趕緊問道: “小淨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告訴外婆外婆去給你做,外婆的廚藝可好了!你爸爸媽媽都很愛吃外婆做的菜的。"
文靜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鬱珩又靈機一動說道: “小淨說話太累太費神了,我去把平板拿過來,給她做一個菜單,想吃什麼就用手指點一下就好了。正好,小淨要是覺得無聊了也可以看平板打發一下時間。"
他說完就去自己房間把平板拿了過來。鬱珩的房間就在文靜隔壁,他又身高腿長,來回一分鐘都沒用到。
他就坐在文靜的房間裡開始當場製作電子菜單。
阮雪慧抱著文靜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讓她繼續躺著。文靜躺好不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鬱家人看著她還是沒什麼血色的臉,沉默了片刻。鬱清嶸說道: “我去讓助理找一找京都藥膳做得好的私廚。”
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
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