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銀漢長得不高不矮,大概一米七八的樣子。但因為身形瘦削,視覺上的感覺很高。
臉上沒有肉,顯得顴骨有點高。方臉,臉部輪廓顯得非常硬。眉毛雜亂無章,又黑又濃。
皮膚微黑,眼角下垂,眼珠被眼皮遮住了一半。
他微微抿起嘴唇,看著三元和文靜。
明明臉上沒什麼表情,卻給三元一種暗潮洶湧、火山即將爆發的危機感。
三元不自覺地精神緊繃起來——這個程銀漢目前看起來隻是一個普通的山村少年。
隻要不是鬼,他應該就有一戰之力。
文靜和三元沒有開口,倒是青蘆壩的村民們,看到程銀漢,又圍著他七嘴八舌地說起方言來。
不過看他們一邊說話一邊玩文靜和三元看的舉動,也不難才出來他們正在說文靜和三元。
石丹鳳怕冷落了遠道而來的客人,連忙解釋說:“他們讓銀漢哥跟你們笑一笑打招呼、讓我們一定要記住方老師和顏老師的恩情。”
三元朝她安撫地笑了笑。
小姑娘稍微放鬆,沒有那麼緊張了。
她也對三元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在上高中還是大學啊?我今年才上初一。六年級也是方老師資助我的。”
她往遠處看了看,盤山公路在山林之間若隱若現。
這十多戶人所住的青蘆壩算是在半山腰上,而盤山公路是從山上一直修到山穀底下的,從這裡能看出去很遠。
但即便是沿著公路,這方圓幾十公裡的範圍內,除了青蘆壩,也看不見彆的人煙。
他們這座山的山穀裡有一條小河,夏天漲水的時候也淹死過人,但到了枯水期的時候就隻是一條小溪流,村裡的老人和孩子都能下河去翻石頭摸螃蟹。
青蘆壩的人用水就全靠這條小河。
在沒有人資助之前,青蘆壩的十幾戶人用水都得靠家裡人下河去挑水回來。有人資助後,人家幫忙出錢給孩子家裡裝上了自來水。
青蘆壩一共就十多戶人家,大家錯開到這家人家裡接水,這才不用再下河挑水了。
這裡的小孩上學,彆的不說,光是上下學就是一個大問題。
因為上學實在太遠了。
五六歲的小孩就算是山村裡比較皮實,也走不了那麼遠的路。
小學不能住宿,就算帶了午飯去學校裡吃,那一天早上上學晚上放學回家,也得跑兩趟。
所以青蘆壩的人都是等到家裡孩子八九歲能走遠路了,才送去上學。
石丹鳳和程銀漢也不例外。
石丹鳳讀到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如果方老師沒有發現她、沒有資助,她可能就不上學了。
就因為家裡奶奶摔了一跤摔斷了腿。
家裡更窮了。
她每天上下學都是一路跑著來回,就為了省點時間,能快點到學校、快點到家。
方老師發現了這個學生,資助
她讀書生活的費用之後,還給她買了一輛山地自行車。
這就大大節省了石丹鳳上下學路上用的時間。
程銀漢也有。
他們兩家是村裡唯二有山地自行車的人家。
雖然他們不懂什麼叫山地自行車,但光看外表就知道跟其他人家裡那些三八杠自行車不一樣。
車軲轆粗那麼多呢。
資助她的顏老師不光管學費生活費,還經常詢問她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一定要開口。
石丹鳳覺得人家已經幫了自己很多了,不好意思再開口。
但六年級她來了例假後,又有了一個要命的問題。
衛生巾太貴了,她買不起。
她來得量比較大,衛生紙墊得少了會很快全部被血浸透,墊得多了,她去上學要拿走家裡很多很多衛生紙。
她怎麼敢、怎麼能呢?
還是被她的班主任、一個女老師發現後,先負責了她一段時間的衛生巾,後來,顏老師那邊就接上了。
她再沒有缺過這個,甚至有多出來的可以拿去給她媽用。
石丹鳳打心底裡感激資助她的方老師和顏老師。
她知道他們家裡人也跟她一樣感激。
因為方老師和顏老師,他們家都成青蘆壩條件最好的人家之一了。
而程銀漢也是差不多從初中開始接受資助的,現在他讀高中,被資助的時間更長。
石丹鳳覺得,程叔叔家裡隻會比自己家更加感激資助他們的人。
銀漢哥也一樣。
所以村裡人知道是給他們上學花錢的人來看他們了,趕緊去程家把人叫來。
石丹鳳覺得理所當然。
要是方老師的學生先去了程家,村裡人叫她,她也會趕緊放下手裡的事趕過去的!
心裡不知道多感激叫她過去的人。
可現在看銀漢哥好像不是這樣?
他怎麼臉上一點兒L笑模樣都沒有?
石丹鳳很疑惑,但因為他站著沒動,沒有打招呼——他都上高中了,普通話說得可比她好多了。
過來了盯著人家一聲不吭,臉上也沒個笑影子。
石丹鳳就生怕方老師的學生看了覺得她們倆學白上了、沒禮貌。
所以她看了看程銀漢,又趕緊看向三元和文靜。
先搬了兩個椅子放到三元和文靜身後,拚命讓她們坐。
被兩人拒絕後,她也跟著一起站著笑著打圓場:“銀漢哥可能學校裡遇到什麼事了,今天心情不大好。他平時不是這樣的,銀漢哥人可好了,我們一起去學校的路上他很照顧我。回了家也什麼活兒L都搶著乾。今天真是對不起,我替他跟你們道歉。”
她看著三元和文靜,頭也不回地用方言喊程銀漢:“銀漢哥!銀漢哥你說話啊!”
程銀漢仍然微微垂著頭,用一種平靜但卻危險的眼神看著文靜。
三元第一個察覺不對,立刻上
前一步,擋在了文靜前麵。
青蘆壩的村民們也發現不對勁了,一個個奇怪地看著程銀漢說著什麼。
石丹鳳忍不住說:“銀漢哥你今天中邪了?說話啊!”
周圍人也都看著他,有的臉上寫著催促,有的直接開口催他。
程銀漢終於開口,一出聲說的話卻讓青蘆壩的人全都大吃一驚:“你們,誰派來的?”
他說話時眯著眼看人,語氣也陰沉沉的。
程家的人直接上手要去打他了:“你怕真是中邪了?說的這是什麼話?”
“人家不是說了是給你錢的老師叫過來看看你們的嗎?”
石丹鳳也是一臉不解,轉過頭有些慌張地對三元和文靜解釋:“銀漢哥平時不這樣,真的!那時候方老師和顏老師說要資助他,他高興得都哭了!送給他的那輛車,他天天擦洗,可愛惜了,我們這裡的路不好走,但他那車騎了好幾年,還跟新的一樣,乾乾淨淨的!”
三元當然知道程銀漢可能以前不是這樣。
他見石丹鳳額頭上急出了汗,再一次安撫她說道:“沒事的,彆怕,不是你的錯。”
石丹鳳還想幫程銀漢說說好話,可他卻已經不給機會。
頭頂的陰雲低得就像是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陣陰風吹過,吹得周圍樹木瘋狂搖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程銀漢低垂著眼睛,不看任何人,陰沉沉地說道:“誰派你們來的?”
他的身旁站著的就是他的父母,聽到這句話兩個樸實的山裡人臉色一變,就要喝罵質問他是不是失心瘋了。
卻聽文靜忽然說:“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見不得人嗎?”
“哢嚓”一聲,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樹直接被陰風吹斷從半中腰倒下。
緊接著山上的石頭也開始鬆動。
一個留著寸頭、臉色青白,雙眼隻有黑色瞳孔沒有眼白的人忽然從程銀漢身上分離出來。
這是一隻厲鬼,想叫普通人看見普通人就能看見。
比如時此刻,這隻厲鬼已經存了要把在場的所有人全部殺光的心思,所以故意現身叫所有人都看見。
先嚇得他們六神無主、心驚膽戰,再把他們全部殺光。
這種狀態的魂魄是最美味的。
厲鬼張嘴一笑,露出血盆大口。
青蘆壩隻是一個極為偏遠的小山村,這裡的人平時也信鬼神,但拜神、信世上有鬼,不代表他們能接受真的看見鬼。
老人裡頭有兩個在看見厲鬼從程銀漢身上鑽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活生生嚇暈了過去。
還有兩個在它開口露出恐怖的笑容、沒有眼白的眼睛掃向他們的時候,也嚇得尖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才上初一的石丹鳳一邊哆嗦,一邊向三元求助:“你們、你們是來抓鬼的嗎?”她竟然還記得程銀漢剛剛的表現,“銀漢哥、銀漢哥是不是因為鬼上身了才變成那樣的?”
三元很同情這
個可憐又懂事的小姑娘:“是,所以你彆擔心,我小師祖會把鬼抓走,你們都會好好的。你現在先把你們村裡人帶回屋子裡去藏起來可以嗎?”
石丹鳳這才看向了文靜。
文靜雖然穿著道袍,還背了桃木劍,長得又粉雕玉琢、玉雪可愛,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但石丹鳳看這妹妹年紀太小了,又是城裡精心養大的孩子,肯定是單純天真可愛的,沒有村子裡的同齡人那麼懂事、成熟得早。
所以她全程都在跟三元說話,隻把文靜當成纏著他一起出來玩的普通小孩兒L。
聽見三元說“小師祖”,再看到文靜的道袍、木劍,她這才把人當成在學校看過的故事書裡那種不可貌相的厲害大人物。
的確,她進來從頭到尾沒有笑過,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
反倒一直沉著臉。
其實根本不像那些活潑天真可愛的城裡小孩。
隻是她先前沒有多想。
這個大哥都叫這個小妹妹“小師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