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澈深上前一撩衣擺,在殿正中跪下,背脊挺直,即便跪著也不失風儀。
拈花單手提過弟子遞上來的壺,步步下了台階。
他看著眼前的白色衣裳靠近,閉上眼睛,微微俯身。
拈花抬起手中的壺,冰冷的水滑過他皙白的額間,順著眼睫滴滴掉落下去,順著他的輪廓,滑落他如玉的下巴。
柳澈深沒有睜開眼睛,前麵那抹冷香也沒有離開,他麵色依舊平靜,沒有一絲動容。
兩年了,修身立性,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慌亂無措,他已經長大了,過去的心思早已過去。
“提手。”旁邊的長老起聲道。
柳澈深垂在兩側的手抬起,衣袖間探出的手腕有力修長,手指節骨分明,指間皆是乾淨皙白。
天生的仙者,握劍的手。
“淨。”
拈花提起手中的壺,淋過他的手,清水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滴滴滑落而下,沾濕了他的衣袖,連帶著拈花的衣袖。
“禮成。”
拈花放回壺,拿過托盤上的淨布去擦柳澈深的臉。
柳澈深閉著眼睛,不動如山。
拈花替他擦了臉以後,伸手去擦他的手。
到底是在外頭曆練了兩年有餘,也不知受了多少苦,這手上還留著疤,掌心還有薄繭,全都是握劍握的。
她擦的時候,忍不住摳了一下他手中的繭。
柳澈深眼睫生生一顫,突然睜開眼睛看過來,低聲叫她,“師父!”
拈花這才有了些熟悉,有些不好意思,“為師一時沒忍住,你在外頭吃苦了。”
柳澈深當即收手回去,沒有回話。
拈花有些感慨,她隻是想摳掉他手裡的繭,那麼好看的手,就不應該有這玩意兒。
她有那麼點強迫症,勉強壓抑著自己隻摳了一下。
他卻這般急著疏遠,真是養不熟的弟子。
禮成之後,便是其他弟子淨塵。
拈花看了一眼大殿,輕而易舉就找到了莯懷。
她不像其他女弟子,梳著女子發髻,而是身穿男裝束馬尾,想來是在彆鶴門中習慣了。
倒是彆有一番風情,這女扮男裝並不像男子,反而比女子更多幾許明媚,這一眼看去格外醒目。
拈花打量了她一眼,想到鴛鴛說的話,看向下麵的柳澈深,他依舊君子有禮的模樣,隻是兩年不見,陌生了許多,也冷淡了許多。
不止從來不正眼看她這師父一眼,甚至回來以後也隻是來院中拜見了一次,比尋常弟子還不如。
難不成,是怕他帶來的這個紅顏知己瞧見了吃醋?
這倒也不是不可能,莯懷可是話本裡很有魅力的一個女子,柳澈深既然先頭能被自己的表妹吸引,那現下也不排除會被莯懷吸引,倘若真是如此,她這棘手的事情又多一樁。
淨塵禮之後,拈花起身離了座位,站在台階之上看向柳澈深,“晚間帶你的小友一道來為師院中吃飯,雖說已然辟穀,但接風洗塵還是要的,你師弟師妹可在為師耳朵旁,念叨你許久了。”
柳澈深聞言頓了一下,沒有抬頭直接行禮,“是,弟子知曉。”
…
一路回了院中,蓀鴛鴛一邊準備菜,一邊嘴巴翹得極高,“師父,為師兄接風洗塵為什麼要叫那莯懷過來,難不成你想收她做弟子?”
蓀鴛鴛這幾年旁都沒有長進,廚藝倒是突飛猛進。
拈花等人等的憔悴,時不時吃一點,順便開口安慰,“為師收你們三個徒弟就夠了,怎會再收他人?”
三個就夠她忙活了,再收恐怕全屍都沒有。
蓀鴛鴛聽到這話,甜甜一笑,撲上來抱住她的胳膊,“還是師父最好!”
她這頭才剛開始鬨,門口就來了人。
柳澈深站在門口看著這處沒有進來,身後跟著莯懷和恒謙二人。
恒謙早已經見怪不怪,先行一步進了屋,拿起桌上的雞腿咬了一口,“彆總黏著師父撒嬌,叫千蒼長老看見,又要訓你沒長大。”
蓀鴛鴛靠在拈花身邊,“現下他又不在,我才不怕。”
恒謙衝她做了個鬼臉,轉頭看下門外的柳澈深,“師兄,你和師姐快進來呀,不必拘束。”
這話一下就聽出了誰是主,誰是客。
柳澈深聞言默了一陣才進來,衝她行了一禮,“師父。”
莯懷也跟著施了一禮,“弟子莯懷見過尊者。”
拈花咬著嘴裡的棗核,“坐下罷,不用多禮。”
柳澈深一坐下,周圍就安靜了許多,尤其是蓀鴛鴛,剛頭還嘰嘰喳喳,現下一點聲音都沒了。
靠她活躍氣氛是沒戲了,時不時就罷工。
拈花伸手提起筷子,看向柳澈深,“都是你師妹替你做的,好好嘗嘗。”
“是。”柳澈深依舊有禮有節。
拈花吃的時候,突然想起慕容眉在殿上說的話,看向恒謙,他果然是有點悶悶不樂,隻不過掩飾得很好。
也難怪,畢竟是男主,其實他現在這個程度早可以鋒芒畢露,隻可惜柳澈深壓了他一頭。
她開口安慰,“你不必聽慕容眉的話,為師又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現下已然很厲害,修為此事急不來,慢慢提升便是。”
恒謙聞言半響,很快又開心起來,當即點頭,“徒兒知曉,徒兒才不會聽這些閒言碎語,師兄吃了這麼多苦頭才到這般境界,我怎會心生妒忌,更何況師父對我這麼好,我要有這般心思,才是畜生!”
拈花聞言滿意一笑,看向柳澈深,“你也是,彆理會她。”
這般開口,一下就看出親疏遠近。
柳澈深聞言頓了好一會兒,半響才恭敬有禮開口,“弟子明白。”
拈花見他們兩個,兩種表現,忍不住在心中歎息。
這柳澈深在外頭曆練兩年有餘,還是君子做派,瞧這兩人說話,一個疏遠許多,一個就顯親近。
也難怪拈花這原身會不喜歡柳澈深,但凡他嘴甜一點,也不至於後頭被害得這麼慘。
莯懷坐在旁邊看向他們師徒幾人的相處,才發現柳澈深的師徒關係並不是很親密,甚至疏離陌生得可怕。
難怪他從來不曾提起他師父,連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她隻知道他有師弟師妹,從來不知道他師父的任何事。
想來他與他師父的關係比較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