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學習
因為生病,賀雲稠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像是陷入到一個黑洞當中，有什麼拉著他不斷下墜,失重感讓人眩暈。
他甚至再次夢到曾經的噩夢,那吵吵鬨鬨的房間，瘋狂的女人,捂著胸口倒下去的外公,護著他而流了一地鮮血的外婆和媽媽程安……
然後是吱吱，他終究沒能和她永遠在一起，在他逐漸老去以後,她依舊是現在的模樣。
無儘的絕望和痛苦拉扯著他往深淵墜去,他被仿佛要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
然後，手掌一暖,溫暖從左手一直傳輸到心房,仿佛有什麼護著他，讓他從深淵回到平靜的安睡中。
——如同每一個和吱吱靠在一起的夜晚。
平靜地安睡到中午，賀雲稠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他在醫院裡麵。
他的視線挪動，便看到旁邊蹲坐著，紅著眼睛的黑白團子。
她的兩個爪子蓋在他的手背上，賀雲稠找到了夢中溫暖的來源。
——是吱吱,是她守護著他。
大概是看到他睜開眼睛,莫靈吱瞪大眼睛,驚喜地看著他。
半晌,她才發出委屈又難過的聲音：“嗷。”
收養人,你嚇到我了！
她保持著蹲坐的姿勢,滿臉委屈,甚至在發出聲音以後，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圓滾滾的身軀微微顫動，可憐兮兮的模樣。
賀雲稠也是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狼狽，委屈，可憐……所有在他小心嗬護下不該出現的樣子，全都出現了。
他緩緩抬起右手，為她擦乾淨眼淚，濕潤的觸感讓他有些難受，他的聲音沙啞：“吱吱……彆哭了，我沒事。”
莫靈吱：“嗷——”你真的嚇死我了！！
賀雲稠露出笑容：“我的錯，以後再也不會了。”
莫靈吱：“嚶嚶。”一定不可以再這樣！收養人，你要一直陪著我！
賀雲稠嘴角的笑容一僵，伸出手為她理著淩亂的毛發，又揉了揉她有些狼狽的腦袋，卻並沒有答應。
——他答應不了。
因為他是人，終會走向死亡。
病房裡麵的一人一寵眼中隻有對方，都忽略了高特助的存在。
高特助：“……”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像個電燈泡？
不！
不可以這樣想！
清醒一點！！
他猛地站起來，輕咳一聲，小心翼翼道：“賀總……您終於醒了。”
賀雲稠還是沒有看他，視線一直盯著吱吱。
高特助：“今天早上還是吱吱給我打來的電話，賀總您不知道，吱吱可擔心您了，一直蹲坐在病床上，捂著您的手，早飯都沒有吃……”
他終於收到了老板的視線，卻是譴責的視線。
——這是指責他沒有照顧好吱吱。
高特助噤聲。
賀雲稠：“去買些養胃的食物回來。”
“是。”高特助應下，快步出去，順便體貼地關上門。
賀雲稠用右手撐著坐起來，他身體一動左手就跟著動，莫靈吱擔憂地抬起爪子，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左手。
他已經撐著坐好了，見此輕笑：“沒事的，不用這麼小心。”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聲音很溫柔：“吱吱，過來我抱著你。”
莫靈吱搖頭後退。
“沒事，過來，我想抱著你。”他又說。
莫靈吱看了看他的臉色，又看看腿和手，最終還是小心抬腳，輕輕走到他的腿上，坐在他的懷裡。
賀雲稠伸出手摟住她：“怎麼不照顧好自己？早飯都不吃。”
莫靈吱搖搖頭，仰頭看他：“吱。”
——我很擔心你，擔心到沒有任何食欲。
賀雲稠心口一痛，手緊了緊，一點也不嫌棄她現在很臟，溫柔地給她整理毛發，擦去臉上留下的淚痕，聲音沙啞：“吱吱。”
好像此刻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念著她的名字。
賀雲稠看著她心疼的模樣，從心底深處湧現出一股奇怪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很高興，卻又很悲傷。
極致相反的感受，讓他的心臟很是難受。
他醒來莫靈吱就好受多了，小腦袋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一臉眷念。
賀雲稠始終揉著她的腦袋，半晌才說了句：“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如何，吱吱都要對自己好，都要照顧好自己。”
莫靈吱依舊貼著他，沒說話。
賀雲稠揉著她的腦袋，眼眶逐漸變紅。
手背上，仿佛還有她剛剛留下的溫度，那讓他可以安睡的，她守護著他的溫度，讓人眷念，讓人舍不得撒手。
這個全世界最好的吱吱，這個溫暖人心的家夥，他真的想要和她永遠在一起。
但他隻是個普通的人類，百歲就已經是長壽的標誌。
而且，他年少時候吃了不少苦，這些年又過得很是敷衍，哪怕是常年鍛煉，也恐怕不是長壽的模樣。
等到他離開以後，那吱吱呢？
賀雲稠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抱著吱吱的手，眼眶更紅了。
這一次生病讓他意識到，他或許從來都不應該阻止蘇億靠近吱吱，蘇億的話是對的，他陪不了她一輩子。
他努力可以活得久一些，但再努力終究有儘頭，他要為吱吱的以後考慮。
賀雲稠感覺有什麼從眼眶裡麵滾了出來，他隨意地抹掉，沒讓這顆眼淚落在吱吱的身上，他的聲音沙啞，帶著病後的虛弱無力——
“吱吱，等出院後，我要正式給你上課，帶你學習。”
學一學怎麼適應這個人類社會，學一學怎麼在人類社會生存，這樣等到他真的離開的那一天，她自己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
病床上，小餐桌擺滿了各種粥和小菜、包子等。
賀雲稠給她麵前放了一碗粥：“以後不許不吃早飯，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的手已經拔了針，這會兒正好可以吃飯。
莫靈吱點點頭，也用爪子將麵前的包子往賀雲稠那邊推了推。
——你也快吃！
醫生說，生病的人要吃好喝好，這樣才能好得快。
她的關心讓賀雲稠心頭一暖，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我們吱吱真好。”
他的眼神和誇讚，也讓莫靈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有些害羞。
——哎呀，乾嘛總是這麼誇她嘛，她當然很好啦！
兩頓都沒吃，這會兒吱吱非常餓，賀雲稠情況也在好轉，她終於可以放心地低頭吃飯，哪怕是不太愛吃的養胃粥，她也吃得香甜。
賀雲稠看著她，嘴角帶著笑容，也低頭慢慢喝起了粥。
等到吃完飯就辦理出院吧，回到家後，他要開始給她上課了。
外麵陽光明媚，映得潔白的屋裡格外明亮。
病房裡麵隻有吃飯的聲音響起，一人一寵和諧又溫暖。
一人一寵安靜吃飯，都沒有去關注網上的熱鬨。
賀雲稠一場感冒，倒是又把頂流狗送上了熱搜，無論是照片還是監控，裡麵的吱吱都讓人感動。
當然，吱吱越是讓人感動，罵白玉的人也就越多，
——白玉的微博號甚至都被封了。
這個曾經的女明星，再也不會有光鮮亮麗的時刻。
曾經熱鬨的超話，也隻有無數厭惡她的人在罵。不理智的死忠粉絲，在看到強行喂藥視頻，看到那張猙獰臉的時候，也都脫粉了。
他們可以粉一個有缺陷的人，但不能粉一個道德敗壞的人。
蘇億也在刷網上的消息。
那段吱吱守著急症室，對著醫生感謝的視頻，他反反複複看了無數次，始終麵無表情，雙眼深不見底。
旁邊，助理見他還在看著段視頻，忍不住探頭看了眼，羨慕道：“能養吱吱這樣的狗子可真好，又聰明又體貼，我女朋友能有吱吱這樣，我也心甘情願努力打工養她了！”
蘇億沒回複。
助理感歎：“賀總運氣是真的好呀，吱吱這樣的狗子，絕無僅有。你知道現在網友都怎麼說嗎？說吱吱是全世界都想養的狗，‘殺賀總，搶吱吱’甚至成了玩笑話，每次關於吱吱的報道下麵都有這句話！”
助理仰頭大笑，笑過了繼續說：“哈哈哈，賀總估計也是痛並快樂吧？不過我們再羨慕也沒有用，吱吱屬於賀總，賀總在吱吱這麼小的時候就養著她，往後吱吱的一生，都是屬於賀總的，他們的感情也很深。”
網友這會兒驚歎吱吱對賀總的守護，倒是都忘記了——
賀總對吱吱的寵愛與包容。
捫心自問，有多少人能有賀總對吱吱好的一半？
吱吱值得，賀總也值得。
就像是他感歎女朋友不如吱吱，女朋友不也感歎——你要是賀總，我比現在體貼一萬倍！
助理剛剛這麼感歎完，就聽見一直沒有開口的蘇億說：“也不一定。”
助理一愣：“嗯？”